破屋子的三个夜晚

大姑娘

都说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”，说来也是啊！玲玲十八岁那年就开始走南闯北到全国各地去推销家乡的名茶，成了一个道地的卖茶妹子。在外漂泊的日子里，要说她最怕的是什么，不是山高路远，不是受冻挨饿，最怕的就是夜晚。对一个姑娘来说，夜晚借宿在外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，遭人拒绝，被人猜疑，受人欺负，甚至半夜被人撵出来，都是常有的事。

这天黄昏，玲玲在鄂东一个名叫李家村的地方做完最后一笔生意，天已经黑透了。这是一个偏僻的村庄，离小镇有二十多里山地，玲玲不敢独自走夜路，而且已经累得没了力气，恨不得歪在路边倒头就睡，她硬撑着在村里寻找夜宿的地方，后来在鱼塘边发现了一个大概是人家守夜住的小屋，门虚掩着，里面没有一丝儿亮光，玲玲决定就在那儿歇歇脚再说。

为了以防万一，玲玲走近小屋时轻轻唤了几声，果真没人，这才小心翼翼地钻进去。黑暗中，玲玲摸到里面有一张床，床上还有被子，她真是喜出望外，掀开被子就睡下了。她已经多少时候没有这么睡过了，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，太阳升起老高，她慌慌张张爬起来，到门口张望了一下，见四周没人，背起茶袋就赶紧逃出小屋。

走出大老远，玲玲才敢回头。阳光下，那小屋虽然又破又脏，可正是这个简陋的地方，昨晚却给了玲玲一夜好睡！玲玲心存感激地望着这个对别人来说毫不起眼的地方，眼睛里溢满了泪水。这天，玲玲没有走远，不知是因为这一带生意不错还是因为这个温暖的小屋，反正夜幕降临的时候，她不由自主地又钻进了那个小屋。屋里还是没人，不过玲玲发现小屋的主人白天回来过，而且肯定也是个女的，因为床上多了一把梳子和一面小圆镜，还有一件女人穿的小衣服。玲玲绷紧的心完全放松下来：女人和女人，怕啥！她干脆放心地脱了衣服，舒舒服服地睡下了。

玲玲很想能够见上这个女人一面，所以第三天卖完茶叶，她轻车熟路早早地就回到了小屋，可遗憾的是这个女人并没有来。玲玲卖茶不能老待在一个地方，明天就要离开这儿了，晚上，带着深深的失望，渐渐进入了梦乡。这一夜玲玲睡得特别香，当鸡叫头遍又一个黎明到来的时候，她才一骨碌爬起来，临走时将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，又从茶袋里掏出三包茶叶，压在枕头底下，她想对女主人表示一点谢意。

这个小屋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来了，玲玲跨出门后，充满眷恋地在屋前屋后走了一转。可是这一转不打紧，她发现屋后的水沟旁躺着个人，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，身上还盖着一件破棉袄。玲玲顿时毛骨悚然，“啊”地惊叫一声，拔腿就跑，一路跑一路庆幸自己幸亏走得及时，否则那汉子醒来，真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。

一个月后，玲玲卖茶再一次路经鄂东，她特地去了一趟李家村，乡亲们很快就认出了她。有个大嫂拉着她的手问：“妹子，一个月前，你在村外塘边那个小屋住过几夜吧？”玲玲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根，不好意思地点点头。大嫂迟疑片刻，说：“那守夜的二愣子，没把你咋样吧？”玲玲立刻猜到，大嫂说的二愣子准是她临走时撞见的那个汉子，玲玲告诉大嫂，她在小屋住了三夜，只是到临走时，才发现二愣子睡在屋后的水沟旁。

大嫂听玲玲这么说，眼圈儿就红了，大滴大滴的泪水直往下掉。大嫂说，那守鱼塘的二愣子是她的小叔子，从小就没了爹娘，在哥哥的拉扯下念了几年书，结婚后跟一个窑匠学烧窑，没学多长时间，竟得了严重的哮喘病，媳妇为了挣钱给他治病，去南方打工，在一次火灾中命丧他乡，二愣子天天在家盼媳妇，怎么也料不到盼回来的却是一只骨灰盒，从此就清醒一阵糊涂一阵，时不时跑到村口，将归乡的女人都认成是自己的媳妇。那一夜，他见小屋忽然来了个女人，又犯糊涂了，以为是媳妇回来了，后来才明白那也是一个漂泊在外的女人，夜里没地方睡，把他的小屋当窝住了。二愣子心痛得不得了，不但没赶那女人走，还生怕吓着她，故意把过去媳妇用过的东西放在床上……他自己呢，怕女人一个人睡塘边不安全，晚上天又冷，于是就揣瓶酒，喝得烂醉后睡在屋后头，整整睡了三夜。女人走后不久，二愣子因为受了风寒哮喘病发作，有天夜里发了病，一个人就这么去了……

听罢大嫂的哭诉，玲玲如遭五雷轰顶，她啥话也没说，疯了似的往水塘边跑。后来，大嫂带玲玲来到二愣子的坟前，玲玲长跪在地，连连呼喊着：“大哥，大哥呀，我就是那个漂泊的妹子啊！三夜之恩，我咋报答你啊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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