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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面香小廚娘》 作者 子紋 <全書完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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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41#
    發表於 2018-3-31 13:29:16
    第三十六章

        薛世英一開始不斷掙扎,慢慢的消停下來,最後一動也不動。

        一室沉默,週遭凝結成窒人氛圍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抿緊唇,環顧著祠堂四周,緩步走過薛世英的屍體、昏迷的南宮定弘身旁,陰暗角落處有個不易讓人發現的小洞,他走過去,輕輕一撫而過——

        夏彤楓真的覺得自己就是個勞碌命,劉景、高勤雖是粗漢子,但是手腳靈活,沒幾天功夫就已能獨當一面,雖說火候掌控還不到位,但想煮出一碗如她所做一般好滋味的麵食,只是時間早晚的事。

        因為有了兩人,她的空閒時間多了,能親自照料何氏,或是偶爾上山去採藥,帶著石頭去石慶的莊園看看馬匹,只是她始終覺得心裡空空落落的。

        穆意謹派人來說延遲離城,也帶來太陽趕赴驛站去醫治馬匹的消息,她本來就擔憂南宮易的喜怒無常,會危及隨行景城大夫的性命,偏偏太陽回來後又去了驛站,讓她高懸的心始終就沒放下過。

        一早便聽說景城來了個大人物,縣令派人清理了街道,石頭跟著石慶去湊熱鬧,她也沒攔著石頭,只交代要他聽話,她自個兒就留在家照料何氏。

        昨日穆意謹來給何氏施針,何氏終於能睡個安穩的覺,到這個時辰還沒醒,她在灶邊燒火煮飯,等石頭回來就開飯。

        一雙手靜靜的從背後環抱住她,她的心漏跳一拍,逼近的男性氣息令她這幾日高懸的心終於放下。

        「你回來了。」

        「嗯。」南宮旭日將頭埋入她的頸窩,心安定了下來,「只是只能留會兒,這幾日,有些事忙,等我忙完就回來。」

        「你還要走?」她的心往下沉,在他的懷中轉過身,臉上皆是掩不住的擔憂。

        「放心,」他揉了揉她的臉,「沒事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臉上的擔憂掩不去,但終究選擇了相信他,「聽說那些馬都沒事了,是嗎?」「消息倒是靈通。」

        「是慶哥說的。」她以前是不想太陽跟石慶太過接近,沒想到如今太陽不在,自個兒反而常去找他問事情。人經過相處才知道,慶哥確實不若她之前所想,他雖是西市的地頭蛇,卻也有正經事做,看莊園裡的那些馬匹就知道了。「你要做什麼我不多問,但是你要小心點。你今天回來,是不是跟著今日進城來的那個梁王回來的?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遲疑了下,點了點頭。

        「慶哥說梁王喜怒不定,把你帶在身邊,該不會是看中你什麼吧?」

        平時不怎麼機靈的一個人,這次的直覺卻挺準的。「我被看中不好嗎?」他反問:「你心中應該也是想著我成為人上人吧?」

        「我只想你過得好,別再四處流浪當乞丐,沒要你當什麼人上人,如果你成了人上人,那我怎麼辦?我配不上你了。」

        「胡說八道。」

        「不是胡說,是你說的,你之前向家主說什麼門不當戶不對,我如今雖說還未到穆家去,卻也是入了奴籍的,地位可沒比宋明高多少。」

        他伸手,捏了下她的鼻子,「誰不好比比宋明!」

        「人家可是個美人兒。」

        「徒有外貌,心思不正也是枉然。」

        這點夏彤楓沒有反駁,見過幾次宋明,她實在無法喜歡。

        「總之此事一了,你的賣身契便能拿回來,別把自己是奴才這種話掛在嘴邊。」

        「那石頭怎麼辦?」

        「拿回來,穆意謹也得救石頭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的雙眼閃著光亮,「真的嗎?家主承諾了?」

        穆意謹並沒有承諾,但南宮旭日定會讓他點頭。「總之一切有我,你可以安心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的雙手抱著他的腰,頭靠在他的懷中,嘴角心滿意足的揚起,眼睛笑成了彎月,「有你在,真好。」

        扶柳這些年來,作夢都想著南宮旭日重握南宮家大權那一日,但南宮旭日回來了,她心中卻覺得糾結。

        原以為少主回來後,將見南宮家東山再起,卻沒料到南宮旭日幾日下來做了不少事,卻都不是想重振家業,而是轉賣,發送府裡大半奴婢,最後更集結了各馬場場主,在一旁伺候的她,聽出其言下之意是要收起馬場。

        從那日起,扶柳一張臉上始終未見舒展,雖說南宮家就算沒了馬場,依然富貴逼人,南宮旭日的日子仍舊可以過得安穩,但若育馬之術無法延續,南宮家也不再是南宮家了。

        她家世代在南宮家為奴,可一點都不樂見事情如此發展,她垂頭喪氣的從書閣裡拿出送給南宮旭日的午膳,注意到盤上的食物根本沒動幾口,她真擔心主子的身子受不住。

        「扶柳姑娘這是怎麼了?誰欺負你了?」石慶被南宮旭日派人叫進南宮府,一進府來就見扶柳無精打采的樣子,不由笑道:「你跟慶哥說說,慶哥給你主持公道。」

        扶柳見到來人,露出一抹笑。石慶大名她早有耳聞,卻是這幾日才有緣一見,她知道他是老城主南宮碩生前暗中培植的心腹,在南宮家出事後,一直都是他暗中與管事南宮明聯繫,在南宮旭日離開詐死離開南宮家後,也是多虧有他照料。

        「沒人欺負我,」扶柳笑道:「只是慶哥瞧,也不知是不是廚娘的菜不合少主胃口,少主老是沒吃多少。」

        石慶掃了一眼,輕鬆一笑道:「這還不容易,你派個人去西市,找到一棵大樹下的麵攤子買碗麵,有馬奶酒的話再要一斤,包管少主吃個精光。」

        扶柳微皺了下眉,「西市?」

        她知道石慶是西市的地頭蛇,但她雖在景城出生長大,卻一直生活在南宮府內,就算是下人也分三六九等,入得了南宮府,縱是奴僕,也是高人一等,西市龍蛇雜處,不少府裡的奴婢都沒去過,更別提她了。

        「是啊!」石慶繼續說道:「少主在那裡待了好些時候,面灘的夏姑娘手藝好,煮的面合少主胃口,我見少主日日吃都不見厭煩。」

        扶柳心中雖有些懷疑,但依然派人上西市去買,不過細想之後又不放心,終究還是自己坐上馬車跑一趟。

        少主要入口之物可不能隨便,南宮明知道後,還特地多派了幾個人跟著。雖說是奴婢,但扶柳本來就是府裡的大丫頭,這次又立下大功,身份不算一般,排場自然不同。

        在麵攤的夏彤楓此刻正滿意的看著劉景做出的面條,「劉景,看來還真是可以把面灘交給你了。」

        「這還用說。」劉景自個兒也滿意得不得了,接著他忍不住道:「姑娘,今兒個看到你就覺得你臉色不太好,是不是沒睡好?橫豎面灘有我和高勤,不如你回去歇會兒,晚些時候再來。」

        「沒事,只是有些累。」夏彤楓一笑。

        昨夜何氏夜起,不慎跌了一跤,她連夜去找穆意謹,才知道他人已經離開飄香院,不知去處,被趕出飄香院後,她也沒法子,只好趕緊去請田大夫。

        焦急的守了大半夜,何氏今早終於轉醒,她這才松了口氣,直到何氏再三跟她保證自個兒沒事,她才來面儺。

        石頭也察覺到異狀,今日也沒吵著要上馬場或是叨唸著找太陽,乖乖的待在家裡陪何氏。

        夏彤楓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,這陣子頭老是一陣陣的疼,昨夜又沒睡好,有事做時還不覺得,一坐下來頓感疲累不堪。

        一輛馬車在三個騎馬護衛的護送下停在面灘不遠處,夏彤楓分心的瞧一眼,這馬匹外觀看起來普通,但是陣仗倒不小。

        她看著一位姑娘下了馬車,原以為是要到隔壁巷子去買些女人家的香粉胭脂,沒料到是直往麵攤而來。

        扶柳很好奇到底是什麼味道能吸引南宮旭日,一過來便道??「店家,給我碗麵,再來壺馬奶……」她的雙眼因對上夏街楓而震驚的大睜。

        她心中大駭,倒退了一大步,不小心被椅子絆了腳,整個人狼狽的摔在地上。

        夏彤楓嚇一跳,連忙伸出手,卻來不及將人拉住,看著她跌倒在地,只能急急的將她給扶起,「姑娘,你沒事吧?」

        扶柳被動的被拉起來,一臉蒼白怔愣的看著她。

        夏彤楓著急的打量她,看樣子是沒什麼大礙,只是她怎麼像失魂似的緊盯著自己?「姑娘?姑娘?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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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發表於 2018-3-31 13:31:04
    第三十七章

        扶柳猛然回神,「朝曦,你沒死?」

        夏彤楓眨了下眼,朝曦?!這個沒聽過的陌生名字,不知為何讓她的心跳沒來由的加快了幾分,她壓下心頭悸動,小心翼翼的開口,「姑娘,你認得我?」

        扶柳反手捉住她,神情激動不已,這溫度、這語調——沒死!真的沒死!她感激上蒼,幾乎忍不住要放聲大哭。

        這些年來,每當午夜夢迴,她最常想起的便是臉上總帶著一抹笑,眼睛像彎月的小姑娘。

        當年因為南宮旭日一句話,小姑娘義無反顧的離開南宮府,最後卻落得屍骨無存,連自己家人都死絕的下場,沒想到她沒死……真好!她沒死。

        「我自然認得你,我是南宮扶柳,你的扶柳姊姊。」她隨即察覺到不對,笑容微黯,「你不認得我了?」

        南宮扶柳?扶柳姊姊?夏彤楓努力的在記憶中尋找對這個名字的印象,卻什麼都想不起來,但是……南宮?!

        「五、六年前我受了傷,被救了之後忘了過去,我不知我姓啥名誰,我娘……就是救我的大娘,她給我取了個名叫夏彤楓。」

        「原來你失憶了,」扶柳一嘆,真覺造化弄人,接著解釋道:「你不叫什麼夏彤楓,你本姓趙,叫朝曦,爹娘早死,祖父母在宜縣一處山腳開舖子賣酒,生意雖不見得多好,但也是自給自足。

        「在你八歲那年,生了場大病,兩老雖有心卻無力救治,巧遇少主經過買酒,發了善心,將你帶回南宮家。你為求報恩,就與南宮家簽下賣身契,只是你自小體弱,身子骨一直不見好,三天兩頭病得下不了床,當時管事打算讓你出府,但你求我,我見你可憐,便稟報了少主。

        「因為我之前聽我娘親說過,改名可以改命,於是我便想著少主可否給你賜個名,少主便發話,讓你隨著家奴改姓南宮,當時這事兒,可著實讓我大吃了一驚,畢竟你非家生子,卻能改姓南宮,而且也玄了,改姓南宮後,你的身子還真是日漸好轉,至此你更是將少主視為天神一般的存在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怔怔聽著扶柳的話,她一直以為自己孤苦無依,沒想到原來還有親人,與南宮家有著主僕關係……

        她心頭一陣激動,「我的祖父母現在在何方,身子可安好?」

        扶柳看著她乾淨無瑕的眼眸,心不由一疼,「你真忘了……」

        扶柳的勉強表情,令夏彤楓有不好的預感,「他們……出事了?!」

        扶柳為難的點了頭,她雖不想提,但也知道瞞不住。「在六年前,兩老便已身亡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心空落落的,她說不清這感覺從何而來,她想不起自己祖父母的臉,卻忍不住心頭髮酸,「他們怎麼死的?」她失神的問。

        扶柳沉默了一會兒,之後道:「這事兒日後再提,這些年你受苦了,今日先隨我回南宮府,少主知道你沒死,肯定跟我一樣開心,不會再讓你委屈。」

        「少主?」

        「是啊,少主,你最喜歡的人,咱們名正言順的主子——南宮旭日。沒想到你連少主也忘了。」扶柳覺得難以置信,「你以前最愛問少主的事,還會偷偷的去瞧他,好幾次都差點被發現,還得我幫你掩護過去。算了,忘了便忘了,日後慢慢想起就好。走!姊姊帶你回南宮府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腳卻像是生了根似的一動也不動,扶柳不解的看著她。

        「我……」夏彤楓的腦袋很混亂,有些不安的說:「這幾年,我都跟著救我的娘親和弟弟生活,我不能夠拋下他們。」

        扶柳微愣了下,最後一笑,「你這性子還真是怎麼也沒變,受人點滴,湧泉以報。放心吧!你立下的大功,讓南宮家多收留兩個人絕不是問題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搖頭,「我的弟弟有痴症,娘親身體不好,只怕南宮府裡沒有他們一席之地。」

        「朝曦,你想多了。」扶柳拍了拍她的手,「你真是忘了,當年少主中毒,成天渾渾噩噩的被關在祠堂裡,我們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,你竟膽大的跑去祠堂,花了幾天時間挖開了個小洞,弄得一手傷。當時真是虧得你個子小,才鑽得進去。

        「就因為有你不怕死的潛入,時不時給少主送吃食,最後還為了少主一句話,去了乘雲馬場,燒了馬廄,後來也才能救少主一命。你對少主的大恩,別說兩個人,就算是二十個人,我想少主也會面不改色的收留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覺得自己像在作夢,「我燒了乘雲馬場?!」

        「是啊!真不知你這小小身板是怎麼做到的?」扶柳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,就像多年前一樣,她眼眶一紅,「當時我得到消息時,只知道你被發現,讓人追殺,掉入山谷,死無全屍,萬萬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,你活著——真是太好了!」

        扶柳迫不及待的將她拉向馬車,只不過才到馬車旁,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道:「對了,面!石慶讓我過來買面,說是少主落難時,最愛吃你的面。」

        聞言,她詫異反問:「什麼?」

        「這當是冥冥中注定好的,難怪少主會喜歡你煮的面,你忘了,但少主可記得清楚。當時少主被軟禁在祠堂密室,四周暗不見日,只有從地孔可以丟點幹糧進去,當時薛世英是打算折磨少主,讓他不致餓死卻飢寒交迫。

        「你幾次偷偷的潛進祠堂,將煮好的面條拌上些油放在荷葉裡,丟進地孔中,讓少主得以不挨餓。你現在受傷失憶,忘了少主,少主則是只知道當年有人給他送吃食,甚至義無反顧替他去燒了馬場,但始終不知是你,若他到西市來時能夠認出你,你就不用吃這麼多苦了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一副如墜五里迷霧的模樣,「以前少主救過我,少主不認得我嗎?」

        扶柳搖頭,「南宮府的奴僕數百,少主並不記得你這個小奴婢,他救了你後便將你忘了,直到我向他提起你——他不記得你,但對你的名字卻是記憶頗深,朝曦、朝曦,指的是太陽的光明。你便是因為這個名字,才讓向來性子清冷的少主破例收你為奴,還讓你保有原名,改姓南宮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微微一怔,原來只是喜歡她的名字……她的心竟覺得有些難過。

        「朝曦,你還不知道吧,你先前是否曾救過一名男子?」

        夏彤楓愣愣的點頭回答,「太陽。」

        「太陽?!」扶柳有些意外的重複道,最後笑了笑,「我想起來了,我娘親曾經說過死去的城主夫人,總說朝陽光明燦爛,所以少主出生時取名旭日,小名太陽,只是夫人死後,便無人再如此叫喚少主。」

        太陽是南宮旭日?!那個傳聞中,數年前死在一場火災中,這陣子景城百姓口耳相傳,死而復生,回到南宮家的南宮旭日?夏彤楓的雙眼閃過一絲難掩的愕然。

        照扶柳的說法,她在小時候因為他出手相救,所以入了南宮家為奴,所以她是太陽的奴僕?

        「朝曦,少主不認得你是情理之常,雖然你心心唸唸想伺候少主,但你非家生子,入南宮府時又有年歲,所以只能在廚房裡待著,當個粗使丫頭,但你很伶俐,當時我娘還在世,對你也是讚譽有加,我就特別喜歡你。」

        扶柳說的好聽,但夏彤楓知道自己在南宮府就是個卑微的奴婢,當初貴為少主的南宮旭日救了她之後,就把她給忘了……

        難怪在西市第一眼見到他時,她對他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,原來自己真的認得他,但他卻從不知道她是誰……就算她為了他燒了馬場,他也認不得她……

        她不知道心頭的難受是因為以前的南宮旭日從未正眼看她,還是如今的太陽與她已不在同個平等的位置上頭……他回到南宮府,卻只是回來告訴她一聲,說他有事要辦,過幾日就回來,但他真的會回來嗎?該是騙她的吧!

        「別再多想了,我們快些回府。」扶柳拉著夏彤楓上了馬車,「城主若知道是你又救了他一次,肯定會大大的賞你。」在扶柳心目中,縱使賞夏彤楓千金百銀都不為過。

        賞賜?!她不要賞賜,救他從來就不是因為賞賜。夏彤楓吞下心頭的難受,強迫自己開口,「扶柳姊姊,我以前是不是很喜歡太……少主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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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發表於 2018-3-31 13:32:08
    第三十八章

        扶柳遲疑了下,但最終沒有隱瞞,「是,你總喜歡問少主的事,偶爾還會偷偷的看少主。我原本以為這不過是個小丫頭的迷戀,畢竟府裡有不少丫頭都抱著飛上枝頭的心思,但一直到最後,你為了少主賠上一條命,我才知道你是真的喜歡,喜歡到連命都可以不要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微低下頭,不論以前,就是現在問她,她也可以為了太陽連命都不要,只是他不再只是太陽,還是南宮旭日……

        「如今你有恩於少主,就算想要少主夫人這位置,少主也會點頭的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聽到扶柳的話,驚得雙眼睜了睜,她才不想要挾恩圖報。

        「可是我得提醒你一事,」扶柳的神色一正,「少主自小就有婚約,你的身份畢竟也是擺在那裡,就算真如你所願娶了你,你最多也就是個平妻,以你這性子,我真擔心你以後會吃苦頭。」,,

        夏彤楓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黯然,扶柳見了很是心疼,但她清楚如今要重振南宮家,最快也最直接的法子便是迎娶穆家小姐,如今穆意謹就住在南宮府,看來是打定主意要與南宮旭日商談兩家的親事。

        夏彤楓知道自己是個奴僕,能當上平妻已經是造化,但想到太陽會迎娶另一個女子,她便覺得十分難受,覺得自己會發瘋。

        「扶柳姊姊,」夏彤楓雖看出扶柳不願多談,還是堅持開口詢問,「我的祖父母是怎麼死的?」

        扶柳沒料到轉了一圈,話題會再回到夏彤楓亡故的親人身上,儘管她不想提,然而夏彤楓終究得要面對承受這個事實。「是被南宮易派人殺了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的臉色變得慘白。

        「其實南宮易不單讓人追殺你,當年他所能查到參與乘雲馬場大火之人,就算只是懷疑,最終都沒好下場,誰都沒料到,南宮易如此喪心病狂,竟還牽連旁人,尋到了他眼中所謂不忠奴才的老家,將親眷全都殺了,兩位老人家便是因此而死。」

        扶柳想到當年的事不勝稀唬,當初她得到消息,冒著可能被發現的風險急著要去報信,可惜還是遲了一步。

        「當年我不敢聲張,只能悄悄將你的祖父母給埋了,但少主已經下令,當年對他有恩之人,將會重新厚葬。」

        厚葬又如何?人已經死了,再多的榮華也是虛幻的。說到底,她為了南宮旭日義無反顧,即便失憶卻活了下來,賠上的卻是她兩位至親的性命。

        她的腦袋突然一陣鈍疼,大雪紛飛的冬日,山腳的小鋪子,和善的老夫妻,一碗溫熱的馬奶酒一她的馬奶酒,是爹爹手把手教的,在離開南宮府前往乘雲馬場那一夜,她爬進了那個小洞,從地孔給了少主一壺馬奶酒——

        他說,這是他一輩子都記得的滋味。

        一輩子……她踩著有些發軟的腳步下了馬車,看著眼前氣派的大門,幾乎暈厥。

        她用力的握住拳,指甲刺進掌心裡,強迫自己清醒。

        走進府裡後,四週一景一物,陌生又熟悉。

        她在這裡生活過,就算想不起來,但她的心告訴她,這裡的景色沒變,就如同她離開那時一樣——現實與夢幻交雜,她的臉色越來越白……

        石慶正好從書閣出來,看到了扶柳將夏彤楓帶來,不由讚賞一笑,「扶柳姑娘果然聰慧,深知少主心中所好。」

        扶柳嘴角一揚。

        石慶是個粗人,直接朝著裡頭揚聲,「少主,夏姑娘來了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手一鬆,筆掉落在羊皮之上,落上一團黑點,他還未想好該如何向夏彤楓坦誠身份,人卻已經上了門。

        聽到書閣門口的聲響,他立刻坐直身軀看過去。

        夏彤楓看著南宮旭日一身華服,坐在書桌後,威儀立現,那雙像是會看透人心的黑眸銳利嚴肅,在四周莊嚴的擺件之中,讓人心生懼意。

        這是太陽,也是南宮旭日,南宮家少主,未來的景城城主……他的身影在她的眼前旋轉,越來越快、越來越快……她急促的想要呼吸,卻發現怎麼也吸不進空氣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嚴肅的思索該如何開口,但還沒想明白,就看見夏彤楓在他的面前身子一軟,暈了過去。

        他臉色一變,連忙一躍,伸臂將她護在懷裡,不讓她摔落在地。

        一旁的扶柳一臉驚慌,「朝曦!這是怎麼了?」

        扶柳急促中喚出的名字令南宮旭日眼底閃過一絲光亮,他低下頭,看著她靠在自己懷中的臉,清俊的臉龐瞬間陰沉。

        朝曦?!他記得這個名字,雖記不起名字主人的臉,但他始終記得這個名字,因為這名字與他的名字寓意相同,太陽光明。

        扶柳喚她朝曦……她是朝曦?

        南宮旭日心口驀然一縮,抱著她回到自己房內,將她放下,急急的喚來穆意謹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多年來曾經無數次的回想,但始終想不起那丫頭的模樣,其實南宮府的奴僕數百,他確實不可能一一識得,但為何他不對這個丫頭多留心幾分,讓他連她是何模樣都不知。

        他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密室,看不到來人,只能從地孔中拿到吃食,幾次撐不下去,覺得將失去希望時,她都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出現,讓他相信自己終有重見天日那日。

        只是最後得知她的消息時,是她死了,因為他的一句交代,她親身試險,連僅有的兩名

        親人也跟著陪葬。

        這些年,他將這個只記得名字卻全然不知長相的人放在心上,如今這個沒有長相的人出現在他的眼前,最讓他意想不到的是,夏彤楓就是朝曦!

        他的手愛戀的摸著她的臉,注意到她的臉色蒼白,眼下略微浮腫,隱隱浮著青黑,明顯沒有好好休息,睡個好覺。

        不過幾日不見,她怎麼將自己搞成這副德行,南宮旭日皺起濃眉。「意謹呢?」

        扶柳連忙上前回道:「已派人去請,但還是不見表少爺。」

        「立刻叫他滾過來。」

        看著南宮旭日的神情,扶柳的心沒來由的抖了一下,雖然這個主子性子清冷讓人難以親近,但卻鮮少看他真正動怒,如今看來,他心頭的怒火正熾。

        穆意謹寫好家書給自己正遠遊至江南麗縣的爹娘,才滿意的放下筆,還以為是南宮旭日又不知道腦子抽什麼風,不是威脅要搶賣身契,就是尋思著把他趕走,他又不是傻子,故意姍姍來遲,沒料到進屋會看到躺在床上的夏彤楓,他立刻向前,「妮子怎麼了?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對於穆意謹親熱叫著夏彤楓的口吻感到不悅,但此刻也沒多言,讓到一旁,「她暈了過去。」

        穆意謹替她診脈,脈象略微急促,但並無大礙,「她該是知道你的身份,被嚇得暈了過去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的臉一沉。

        「這幾日她並未睡好,就讓她睡會兒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,在扶柳驚訝的眼神下,溫柔的伸手替她理了理頰邊的碎髮,然後將被子蓋個密實,這才起身,眼神恢復平時的冷漠,示意穆意謹出來說話。

        穆意謹也如他所願的跟著。

        「你是不是知道她是誰?」

        穆意謹先是一愣,然後裝傻道:「她不就是妮子?你的心上人。」

        「收起你的嘻皮笑臉,你知道妮子是朝曦,所以才用計讓她簽下賣身契,對不對?」

        穆意謹嘴角漾出笑弧,「看來你也知道了,誰告訴你的?妮子想起來了嗎?看樣子不是,我猜猜……」看到一旁一臉不安的扶柳,他道:「是扶柳吧?畢竟朝曦在南宮家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小奴婢,你這位貴公子不會記得的,但扶柳該是有點印象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的雙拳不自覺的握起,他曾經愧疚不記得這個給他希望的小丫頭,現在穆意謹如此一說,更是像打了一巴掌在他臉上,熱辣辣的疼。

        穆意謹跟他同時在那一場大雪之中遇見趙家兩老和朝曦,只是匆匆數眼,他早已忘卻他們相貌,但穆意謹卻還記得……

        「我原本只是看她覺得眼熟,畢竟只是見過一回,當時她又年幼,不過當她提及幾年前意外失憶,我便多了些心思。而賣身契一事是早有盤算,確知她是朝曦,是在簽了契書之後。」

        「既知她身份,為何不告訴我?」

        「因為我心善,看妮子過得挺開心的,不忍心破壞她的平靜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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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發表於 2018-3-31 13:33: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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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三十九章

        「可笑!我已沒了耐性,今日你定要依約歸還妮子的賣身契。」

        「歸還又如何?」穆意謹有恃無恐的反問:「我不出手救石頭,你以為妮子會如何?」「你威脅我?」

        「並非威脅,只是為你著想。我們是親人,我不會見你身陷危難,梁王不會管南宮家鬧得如何烏煙瘴氣,他只會著眼南宮家傳的育馬、馴馬術。他人還在府裡,你就敢散了奴僕、發落馬場牲口,存心要毀了南宮家,就不怕惹怒他?」

        在穆意謹看來,南宮旭日樣樣皆好,就是性子離經叛道,認定之事十匹馬都拉不回來。「你用一個女人威脅我低頭,你是小看了我,還是高看了她?」

        穆意謹沉穩的看著他,「我不管高看、低看了誰,反正能說服你,我就將妮子留下,無法說服你,我就把妮子帶走。」

        「她不會跟你走。」南宮旭日陰沉道。

        她是夏彤楓時便心儀於他,更別提她還是朝曦時,扶柳口中所言,那個從小便愛慕他,願意為他捨命之人。

        穆意謹不由嘖嘖出聲,「你果然不瞭解她,不論是當年的朝曦還是如今的夏彤楓,都同樣重情重義,朝曦年幼時家境雖差,卻也非必要為人奴婢,但因為想報恩,她心甘情願人南宮府為奴,甚至最後賠上性命也無悔。之後她讓夏家大娘所救,為了恩情,她也能拋頭露面在西市擺攤賣面,相信我,她能照顧石頭一輩子,不要自個兒的命也行。」

        「說到底,你便是用石頭左右她。」

        穆意謹搖頭,「不如等她醒了,讓她自個兒選,若她選擇留在南宮家,我也願出手救石頭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高傲的看著他,「若沒有石頭的問題存在,你以為她會選你?」

        穆意謹淺淺一笑,「等人醒了,問過便知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面無表情的看著他,被穆意謹質疑自己從不懂夏彤楓,令他心中不快,但隱隱之中,突然想起初識時,她莫名的對他有著敬畏。他不由皺起了眉頭,或許在夏彤楓都不能理解的內心深處,對他確實存著恐懼。

        夏彤楓醒來之後有片刻的茫然。

        「醒了?」

        聽到身邊的聲音,她微驚了下,轉頭看到守在床邊的人,「太陽?!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拿起一旁始終溫著的水給她。

        夏彤楓淺淺一笑,接過來,喝了一口,這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,突然睜大了雙眼,急急放下手中的杯子,掀被下床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伸手壓住了她,「你才醒,去哪?」

        「我……」她像是被咬掉了舌頭,昏迷前所有的思緒回籠,如果他是南宮旭日,那她可是個奴才,「給你下跪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皺了下眉,沒料到是這樣的回答。

        「我遇到了一個人,她說我是……」她的話聲隱去。

        「朝曦。」

        聽到他口中喚出這個名字,她心跳不由加快了幾分,「對,她說我叫朝曦,還被你賜了姓,姓南宮。」她的聲音陡然一低,低頭不看他,「你是南宮旭日。」

        他抬起她的下巴,目光緊鎖她略帶抗拒的眼神,不容她躲避,「我是南宮旭日,但也是太陽。」

        「對……」她點頭,卻又猛然搖頭,「不對……」她的思緒有些亂,頭還有些疼,「我想回家。」

        或許回到熟悉的何氏和石頭身邊,她的腦子能夠清楚些。

        「我已經派人去將大娘和石頭接進府裡,晚些便到了。」

        她驚得雙眼睜了睜。

        「再躺一會兒。」他強迫她躺下,「穆意謹說你這陣子沒好好歇息,等你休息夠了,才能去見他們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呆愣的看著他,這個人向來話少,也從沒伺候過人,扶她躺下的動作輕柔卻生疏。

        她的心驀然平靜下來,伸出手拉住了他,沒錯,他是南宮旭日,但也是太陽,會摟著她、關心她的太陽,「我不累,我想跟你說說話。」

        他聞言,沒有異議的坐在床畔,輕撫著她略微清痩的臉頰。

        她沒有躲開他的撫觸,只是有些沮喪的低喃,「我真是有眼無珠,竟把你當成了叫化子。」

        「你並非有眼無珠,」他眼中星芒閃爍,「只是腦子不好。」

        果然人不管怎麼變,這毒舌的功力還是令人氣得牙癢癢的,她沒好氣地瞋了他一眼。她的眼神令他揚了揚嘴角,如此便好,他一點都不想看見她戒慎恐懼的看著他,他不在乎天下人是否畏懼他,唯她不行。

        「是腦子不好,」她抬起手,敲了敲自己的腦袋,「才把之前的事給忘了。」

        他不悅的瞪了她一眼,拉下她的手,「人已經夠蠢了,再敲下去就要跟石頭一樣了。」

        「石頭很聰明的。」

        她向來「護弟心切」,南宮旭日雖然滿心不以為然,但也不至於與她爭辯。

        他索性脫了鞋,半靠躺在床上,將她摟進懷中。

        看他如此自在,她問:「這是你的寢房?」

        「嗯,你有印象?」

        她老實的搖頭,「沒有,我不可能有印象,若如扶柳姊姊所言,我只是府裡的小丫鬟,是沒機會跟你接近,連入你閣樓月洞門的身份都沒有。」

        她的話聽起來刺耳,卻是無法反駁的事實。

        「以後不會了。」他伸手撥開她的發絲。

        他的靠近,讓她情不自禁的臉色微紅起來。

        看著她潮紅的雙頰,他忍不住意動的吻住她的唇,與她唇舌糾纏,徐徐深入的迷惑她的心智——

        突然門口有了聲響,隨即是腳步聲接近,他眉頭一皺,結束這一吻,將人護在身後,雙眼危險一眯的看向來人。

        「少主。」扶柳一臉不安的尾隨那人而入。

        「天都還沒黑就忙著滾床了,」來人「嘖」了一聲,「你這小子的清冷八成是裝的。」夏彤楓好奇的微側著頭,越過南宮旭日看過去,目光對上一雙銳利的目光,她的心顫了一下。

        這一身張狂的黃緞衣,除了梁王,沒有旁人。

        「瞧瞧這身子板,」梁王不客氣的上前幾步,「看來不過十幾歲的年紀,想不到南宮少主如此禽獸,竟好這口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忍著氣,長手一伸,拉下床邊紗幔,阻斷了梁王的視線。

        「不知梁王來此,所為何事?」

        「難得聽你主動探問,果然年輕,」梁王故意瞧了瞧紗幔,「在心上人面前,就愛裝模作樣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冷冷的看他。

        「小子,本王曾警告過你別耍花樣,但你發賣奴婢,又將各馬場場主叫來,是打算如何?」

        「此乃南宮家的家務事,梁王貴人事忙,實不應掛心於此。」

        「本王確實既尊且貴,但忙——倒還好吧!所以可以插手管管你的家務事。」梁王大言不慚地道:「我替你砍了你爹,助你回府,你答應報答替本王育馬,守著南宮家,你最好別言而無信,你該知道——」他的目光又看了看紗幔的方向,「本王脾氣不好。」

        梁王厚顏無恥的功力,南宮旭日算是真切的見識到了,他壓根沒答應過他任何事。

        他忍著氣,冷冷的說:「我聽下人說,王爺已從南宮府的庫房挑了不少好東西。」

        「是。」梁王一臉得意,「你要送,本王也不好拂了你的意,但本王說到底,最看重的還是你的人。」看出南宮旭日的怒火,他的雙眼也是一冷,「小子,若是學不了本王無慾則剛,最好還是聽話點。」

        在紗幔後的夏彤楓雖不知前因後果,但也聽出了對方的目的。其實南宮旭日詐死逃離南宮府前,本也做著幫朝廷育馬之事,如今不過是回歸以往,為何南宮旭日態度不明?

        她的雙手捧著腦袋,答案在她腦中呼之慾出——她應該知道原因的,她肯定知道,只是她想不起來,突然,她心抖了一下。

        這是他的恨,在他祖父、娘親死後,他從高高在上的位置跌落,被父親與其繼室狠心加害,他怨恨老天爺,厭惡南宮家權勢害人。

        他讓她傳令燒了乘雲馬場,一道密室的牆隔開兩人,看不到彼此,她卻能感受到他濃濃的恨。

        他已一無所有,無所畏懼,只想復仇,就算他是南宮家後人,他也要毀了南宮家。如今他不過是在做這些年來心心唸唸之事——他只為了這個而活。而為了幫他,自己連命都不要,幫他毀了南宮家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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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發表於 2018-3-31 13:34:32
    第四十章

        她頭痛欲裂,感覺臉頰有淚,意識逐漸模糊,只喃喃的輕喚了一聲,「少主……」

        她的身子一軟,紗幔被用力的扯開,在她閉上雙眼前,映入淚眼的是南宮旭日擔憂的雙眸……

        何氏被送進南宮府時,人已昏沉,穆意謹來看過之後,只是施了針,未給藥方,知情之人都明白何氏身子已不樂觀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的雙手負在身後,看著一臉蒼白在床邊伺候的夏彤楓,若有所思。

        夏彤楓暈倒醒來後,他能明顯感受到她的態度變得疏離,他想細問,她卻總是逃避,最終還以看顧何氏為由,守在病榻前,他們連獨處的機會都無。

        好不容易盼到何氏睜開眼,夏彤楓激動的跪在床前,輕喊了一聲,「娘。」

        一旁悶悶不樂的石頭則是直接撲上去,大哭出聲,「娘壞,娘不理石頭。」

        何氏勉強的笑了笑,吃力的抬起手拍了拍他的頭,「是啊!娘壞,娘睡得太沉,沒理石頭,石頭乖,別哭了。」

        石頭根本不聽安撫,他是真的被嚇壞了。昨日在家中,何氏又像之前一樣,怎麼叫也叫不醒,他跑到西市找姊姊,卻發現連姊姊都不見了。

        他當下就坐在大街上大哭,不管誰來安撫都沒用,最後還是南宮家派來的人找到了他,一起將何氏帶回南宮府。

        何氏瘦弱,禁不起石頭折騰,夏彤楓連忙在一旁說道:「石頭乖,別壓著娘,娘難受。」

        「不要,」石頭死命的抱著何氏,就是不松手。「我要娘。」

        「石頭。」南宮旭日上前,冷冷的一喚,「放手。」

        清冷無情的聲音令石頭哭聲驀然一滯,怯怯的看向南宮旭日。

        「方才我怎麼跟你說的?」南宮旭日低頭陰鬱的看著他,「若你不聽話,就滾出去外頭站著。」

        石頭委屈的吸了吸鼻子,不太情願的被夏彤楓拉起。

        何氏注意到南宮旭日一身華服,和四周陌生的華貴擺設,虛弱的問道:「這是何處?」「南宮府。」南宮旭日坐到一旁,與何氏的目光對視。

        「南宮府?」何氏愣愣的重複了一次。

        「娘,」夏彤楓輕聲的開口,「少主派人接了你和石頭進府,少主……太陽就是少主,南宮旭日。」

        何氏怔忡了會兒,她早知夏彤楓帶回來的男人非池中物,只是沒料到他誤然出身東北最顯赫的南宮家。

        她雖來自南方,但對北方各大家族的恩怨也略有耳聞,其中南宮家的議論不少,最主要是出了個不知長進的南宮易,而南宮碩和其看重、自小養在跟前的南宮旭日倒是令人讚賞,沒想到太陽竟就是南宮旭日。

        「少主,有禮了。」何氏對於改口,並沒有太多糾結。

        「大娘無須多禮。」在夏家的那些日子,南宮旭日與何氏雖無太多交流,但他清楚何氏看來慈愛無害,一雙眼卻是幾人中最為清亮透澈的。

        她對自己的身份應該早有懷疑,不過從未明說。在他的印象之中,只有他的娘有這樣一雙洞悉人心的眼,可最終也是因為看得太清楚,才會落得鬱鬱寡歡的下場,在南宮易納妾後始終不見快樂。

        除了自己死去的祖父、娘親外,他鮮少對人心存敬畏,何氏難得的也有這份能耐,只是她的生命如今也要到了盡頭。

        「大娘以後便在府裡好好養病。」他救不了她,至少可以讓她人生最後一段路走得心安舒適。

        何氏搖了下頭,「我的身份卑微,怎敢勞煩少主?」

        「大娘對我有恩,如今能為大娘做的也只有如此。」

        「少主言重了。」何氏看向立在一旁的夏彤楓,真正對南宮旭日有恩的是夏彤楓。

        這些年帶著夏彤楓和石頭相依為命,把夏彤楓當成自己的閨女,她深知高門大宅,看重門當戶對,雖說夏彤楓是個好孩子,但是南宮旭日的身份畢竟不一般,她以前在西市裡好像也聽人說過,南宮少主是有婚約的。「我身子也就如此,無須再多費心,我們還是告辭吧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伸手阻止了何氏動作,知道她心中顧忌,低聲說道:「我的婚約,我自有定見。至於妮子與穆家所簽的賣身契,我也會拿回來,大娘就放心在此休養。」

        話已經講到這個當口,何氏也不好堅持離去,畢竟自己身子不行,若有南宮旭日在一旁出手相助,妮子肩上的擔子也會輕些。

        「娘,快。」石頭像是想起什麼似的,掏出衣袋裡的麵糰丸子,趴在床側道:「娘吃了石頭的藥就會好了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正要出聲制止,何氏卻是伸出手接了過來,柔聲說道:「石頭乖。」

        「石頭,娘得先吃點東西,才能吃藥。」夏彤楓不動聲色的拿走麵糰丸子,「石頭先出去玩,等娘吃了東西,休息一下後你再進來好嗎?」

        石頭搖著頭,「石頭要陪娘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伸手,直接將石頭拉起來,「跟哥哥出去,哥哥讓石慶將石寶帶進府裡,你正好可以去瞧瞧。」

        聽到石寶在府裡,石頭眼睛一亮,但又像是想起什麼,有些遲疑的看著何氏。

        何氏對他一笑,「去吧!娘等你。」

        石頭聞言,這才興匆匆的拉著南宮旭日的手離去。

        看著兩人走了,房內只剩母女倆,何氏一嘆,「難得少主恢復了身份,還能一如既往的對待石頭。」

        「少主是個感恩之人。」夏彤楓低喃的說:「娘,別顧著說話,先吃點東西。」

        她拿起溫在一旁的粥,堅持親手喂著。

        何氏並不覺得餓,但為了怕夏彤楓擔心,還是勉強自己喝了半碗粥,實在喝不下後,她搖了下頭,拒絕了。

        夏彤楓看著碗裡還有大半碗,心中擔心,但面上不顯,只將碗先擱在一旁,知道何氏心中有疑惑,便柔聲說道:「此處為南宮府西院,共有碧霞、靈應、煙雨三樓,這是靈應樓,少主特賞賜此樓讓娘安心休養。」

        「聽你的口氣,倒對南宮府挺熟悉的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微低下頭,「娘,原來,我的身份真讓你說中了。」

        何氏不解的看著她。

        「我真是個奴婢。」

        何氏雙眼微睜,「你想起來了?」

        夏彤楓勉強拉了下嘴角,「是,就在昨日,突然頭痛欲裂,醒來之後,就什麼都想起來了。我叫朝曦,本姓趙,因為小時候重病,少主派人給我醫治,最後賣身給南宮家為奴。」

        「你是南宮家的奴才?」

        「是。」

        何氏一陣沉默,最後才問:「可還有家人?」

        「有,但都已經過世了。」夏彤楓的眼眶紅了。

        祖父母都是仁慈惇厚的好人,養了個聰明的兒子,年紀輕輕就考上秀才,原以為以後能過上好日子,不料一場風寒帶走獨子的命,媳婦因為心傷難受,早產生了閨女後也走了,兩老就養著小孫女,取了兒子生前給孩子定下的名叫朝曦,一心盼著孫女平安長大。

        偏偏孩子身子弱,長得比一般孩子還瘦小,在病得差點丟掉一條小命時,他們慶幸遇上南宮旭日。對南宮旭日,兩老是真心感激,雖說也舍不得讓孫女為奴,但是南宮家畢竟不是一般人家,就算為奴為婢,也能過上好日子。

        只是後來的際遇誰也沒料到,祖父母因她而死——若當初她不助南宮旭日一臂之力,如今她的祖父母該是安然無恙,但她知道,若重來一次,她的選擇依然不會變。

        就好像以前明明忘記一切,在初見南宮旭日那一眼,她的心思浮動,她知道那是喜歡,非常、非常的喜歡。

        記起一切之後,她也記得自己還是朝曦時的日子,少主高高在上,目光從來都不在她這個小丫鬟身上停留,無論在他眼中或是對南宮家來說,她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。

        夏彤楓難掩低落,「我的祖父母死了,我沒見著最後一面。」

        何氏心疼的拉住她的手,「妮子乖,別多想,過去已矣,別把自個兒陷入死胡同裡。」夏彤楓看著何氏點頭,不論她心境如何,她都不想讓病重的何氏還得掛心於她,「娘,你一定要好好的,現在妮子的親人就只有娘和石頭了。」

        何氏虛弱一笑,「你忘了,還有太陽。」

        「他是少主,」夏彤楓不自在的搖頭,「我只要娘和石頭。」

        「傻丫頭。」何氏揉了揉她的頭,看來記起了身份,也認清了事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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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發表於 2018-3-31 13:35:49
    第四十一章

        天色有些昏暗,隱約可以見到外頭有人影,一一點亮屋內的燭火。

        夏彤楓轉頭看向花廳,「娘,那是扶柳姊姊。」

        「能否請她進來一見?」

        夏彤楓點頭,起身走出了內室,「姊姊,我娘醒了。」

        扶柳聞言,將手中的火摺子交給候在一旁的丫頭,「我聽到消息了,這樣便好,少主和你都可以安心了。」

        扶柳在夏彤楓的陪伴下,走進內室,有禮的一福身,「夏夫人。」

        何氏搖頭,「這聲夫人實不敢當。」

        扶柳一笑,柔聲說道:「夏夫人救了少主,是南宮府上下的大恩人,這聲夫人自然受得。」

        何氏定睛瞧著扶柳,看來已是二十好幾的年紀,但這身打扮應該還未婚配,看進退身段、語調,是打小就調教出來的。

        「扶柳姑娘是南宮家的家生子吧?」

        「夫人真是好眼力。」

        「既是家生子,之前也認識妮子?」

        扶柳聽出妮子是對夏彤楓的暱稱,微笑點頭,「是,朝曦入南宮府那年八歲,一開始便在我身邊學了幾個月的規矩,最後去了廚房跟了我娘親,她機靈伶俐,很多人都很喜愛她。」

        「是呢,妮子本來叫朝曦,趙朝曦,寓意挺好的。」

        「是好,不過她不姓趙,而是姓南宮。」

        何氏不解,「她八歲才入府,又不是家生子,怎會賜南宮家姓?」

        「說來是緣也是巧,朝曦身子不好,管事原想打發出去,但我娘看她可愛,她自個兒也不願意離開南宮府,便要我在少主生辰那日提了幾句,因老一輩說,改名字會改運勢,少主便作主讓朝曦改了姓,之後朝曦的身子還真是好轉了。」

        「改名常見,但改姓可不合規矩。」

        「少主做事向來隨心,他當時雖對朝曝沒有太大印象,卻喜歡這寓意極好的名字,說到底——」扶柳笑著看了夏彤楓一眼,「朝曦是沾了自個兒名字的光啊!」

        何氏聰明,一點就通,旭日、朝曦同指太陽的光明,果然是緣,也是巧。「冒昧問扶柳姑娘一件事,少主婚配之人為哪家閨秀?」

        扶柳沒料到何氏會突然這麼一問,但看著一旁的夏彤楓,她瞬間明白,若真如夏彤楓所言,這些年何氏將她視如己出,何氏肯定會在意她的歸宿。

        扶柳也沒有隱瞞,「當年夫人還在時,便與穆家定下婚約,對象是穆家的大小姐,穆蓉兒。」

        這個名字令夏彤楓心中著實驚了下,她知道穆蓉兒心繫之人是南宮旭日的弟弟南宮定弘。她想開口反駁,但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。

        若是沒有以前記憶的自己,肯定不顧一切的想和他在一起,但如今她記起了自己的身份,想起以前被教導的規矩,清楚明白兩大家族的婚配,是否兩情相悅從來都不在考量之內。

        看著夏彤楓臉色一黯,何氏連忙安撫的拉住了她。

        穆家的小姐可說是門當戶對,不是南宮旭日一人說不要便能不要,畢竟穆家丟不起被退婚的臉。

        何氏私心想讓妮子當自己媳婦,但也打定主意,若是她有喜歡的人,自己也會給予祝福,然而若對象是退不了婚的南宮旭日,她捨不得讓妮子與別人共事一夫,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樣的日子太苦。

        「扶柳,你的話太多了。」

        聽到門口傳來的聲音,扶柳嚇了一跳。

        「是我好奇問扶柳姊姊的。」夏彤楓馬上開口護著扶柳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挑了挑眉,難得她終於正眼瞧他,跟他說話了。

        夏彤楓這才意識到自己冒昧了,遲疑的咬了下下唇,心虛的移開視線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的手一揮,扶柳會意,立刻退下。

        看出小倆口之間似乎不太對,何氏神色還算自若的問:「怎麼不見石頭?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收回緊盯著夏彤楓的眼神,「我讓石慶陪著,讓石頭騎石寶跑幾圈,大娘想見他,我派人叫他回來。」

        「不用,」何氏搖頭,「讓他玩吧!他打小就叨唸著要匹馬玩,慶幸遇上了你們,不然他這願望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圓滿。」

        「這件事要謝的是太……少主。」夏彤楓匆匆看南宮旭日一眼,「不然我就算買得起,也養不起。」

        看她像個小媳婦似的小心翼翼,南宮旭日覺得心煩,粗著聲音道:「我餓了,去給我下碗麵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連忙點頭,只是不解他都回了南宮府,要吃什麼山珍海味沒有,何苦還要再吃她煮的一碗麵。

        何氏看著南宮旭日隱隱含著怒氣,不由覺得好笑,心頭一鬆道:「少主,可否近一些說話?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上前,坐在床畔,「大娘請說。」

        「妮子想起過去了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的身子幾不可察的僵硬了下。

        「我這身子的情況,少主應該心知肚明,只盼少主能替妮子拿回賣身契,你也退了與穆家的婚事,讓我能放心的將妮子交給你。」

        「放心吧!大娘,我本就如此打算。」

        有他這一句話,何氏知道自己已經能安心,就算沒看到石頭像個正常人,但若能撐著看到夏彤楓出嫁,她也能少些遺憾了。

        「你想躲我到什麼時候?」

        聽到黑暗中傳來的聲音,夏彤楓嚇得抖了一下,方才管事明明說了,南宮旭日還在書閣中,晚些才會回房,她才送了面和點心進房,打算放下便走,怎麼他……

        「少主。」她連忙頭一低,退了幾步。

        「再退都要退到門外去了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聽出譏諷,硬生生的停下腳步。

        「這幾日我在書閣,你就把膳食送進房裡,我在房裡,便將膳食送進書閣,你存心的?」

        夏彤楓搖忙搖頭,「不,只是不敢打擾少主。」

        「我有說不讓你打擾嗎?」

        他的問話讓夏彤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坐在椅子上,逕自拿起筷子吃東西。

        他沒發話,她也不敢離開,只能站在一旁看著。

        他伸出手,拉著她一扯,她踉蹌一下,坐到了他身旁。

        「你——」

        他的眼神看過來,她立刻閉上了嘴巴。

        僵著身子坐在他身旁,他一手拿筷子吃飯,一手則在桌下緊捉著她,她只好靜靜的陪坐。

        直到吃完了,放下筷子,他輕咳了一聲。

        她立刻端坐,打直腰桿。

        「你記起過去了?」

        她一驚,最後也沒瞞他的點點頭。

        他專注的看著她,「你恨我?」

        她不可置信的搖頭,「沒有!怎麼、怎麼會恨你?」

        「因為我,你身受重傷,失憶五年,因為我,你的祖父母才會命喪黃泉,你恨我,情理之常。」

        「這是我的選擇,我不恨任何人。」她連忙拉著他的手,眼中寫著誠懇,「真的!真的不恨。」

        「可是你卻躲著我?」

        她承認她確實是躲著他,不過原因無關怨恨,而是她需要一點時間。八歲的時候入了南宮家為奴,幾年的功夫,她的規矩學得挺好,只是失憶的這幾年生疏了,她努力的想要進退得宜,可對著曾經是太陽的南宮旭日,她沒把握能做得好。

        她從小到大唯一的願望就是當南宮旭日最機靈懂事的奴僕,以前是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,現在能親近他了,卻總會忘記他是主子,穆意謹來給何氏施針時,曾私下告誡她,主僕不分是絕對不能犯的大忌諱。

        所以她小心翼翼,相信再花點時間,就能讓自己做得尋不著一絲錯處。

        「再過些日子,等我習慣了就不會了。」

        「解釋。」南宮旭日自認已經把他這輩子全部的耐性都給了夏彤楓這個蠢婦。

        「你是主子,我是奴才。」

        「不當奴才,你就渾身不舒服嗎?」他的口氣不自覺的染上陰鬱。

        她有些為難的看著他,「不是,只是……你不懂。」

        「現在我有時間聽你說到我懂。」

        她的眼珠子一轉,「穆家家主說,你有你的路要走,我不能有非分之想。」

        穆意謹!他的眼神一冷,如今他的生活裡有個不講理的梁王甩不開也就罷了,還有個穆意謹扯他後腿,慶幸這兩人不對盤,沒有連成一氣,不然他早就不管不顧將兩人全丟出南宮府。

        他的手一拉,將她扯進自己懷裡。

        他的力道太猛又太出乎意料之外,夏彤楓鼻子撞到他的胸膛,痛得皺了下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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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47#
    發表於 2018-3-31 13:37:24
    第四十二章

        看她痛得皺起眉,他還不留情的伸手捏住她的鼻子。

        「疼!」她揮著手,打向他的手背。

        「就是讓你疼,少聽穆意謹胡說八道。」

        「家主可是神醫。」

        「神棍還差不多。」他調整兩人姿勢,讓她偎在他肩上,靠得更近,「他還跟你說了什麼?」

        「也沒什麼,」她咕噥著,覺得他的表情有些駭人,「只是提到你的婚事。穆蓉兒……我知道穆蓉兒喜歡南宮定弘,你娶了她,不會開心的。」

        「我只想娶你!你娘已經說了,只要拿回賣身契,退了與穆家的親事,我們倆便能成親。」

        「可是我的身份……」

        「身份?!若南宮家沒了,我們都一樣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雖掛心何氏的身子,但也不是不知道南宮府內的情形,奴才遣退了大半。在她心目中,最在意的還是南宮旭日的快樂與否,若是一手了結南宮家會令他開心,她儘管覺得可惜,也會全心支持著他。

        她承認自己盲目,不過只要南宮旭日做的決定,無論是什麼,她都會認為最為正確。而且她覺得他沒了南宮少主的身份也好,他就能是太陽,她所熟悉的太陽。

        她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。

        他的嘴角輕揚,「腦子清楚了?」

        她在他的懷裡點點頭,「以後不論發生什麼事,我都不離開你。沒了南宮家沒關係,我養你。」

        他不由搖頭,「我還不至於一無所有。」「以梁王爺看中府裡寶貝的速度,南宮府很快就要空了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每日除了照料何氏和石頭,下廚替嘴刁的南宮旭日備膳,幾乎兩耳不聞窗外事,不過這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。

        如今梁王就像是甩不開的牛皮糖,儼然將南宮府當成他的王府,打算長住下來。

        「由著他。」南宮旭日對梁王只有一個要求——別出現在他的眼前,令他看了心煩就好。

        他實在不想多提這個令人厭惡之人,低頭吻住她的唇,手緊摟著她,讓她想推也推不開。

        只是外頭卻有人不識相的敲了門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心頭一惱,奴僕絕不會打擾,除非是有事發生。

        「進來。」他鬆開了夏彤楓,看向門口。

        南宮明有些焦急的進來,「少主,不好了,王爺派人捉了石頭少爺。」

        原本因南宮旭日熱情的吻而滿臉紅暈的夏彤楓,臉上瞬間轉為蒼白,「什麼?怎麼會……」

        南宮明也不太情楚,只道:「似乎是石頭少爺看到了王爺,說王爺身有疾病之類的話,衝撞了王爺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聞言腦子裡轟的一聲。

        「沒人看著石頭嗎?」府裡有梁王爺,南宮旭日特地交代過一定得有人跟著石頭,以免招惹了這個討人厭的閻羅王,但偏偏還是出事了。

        「有。」南宮明額頭冒出冷汗,「但石頭少爺看到王爺就衝了過去,一旁的奴才沒來得及拉住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氣憤的一哼,「現下他們人呢?」

        「在後院的馬廄。」

        他站起身,夏彤楓立刻拉著他。

        「沒事。」南宮旭日低頭看著夏彤楓,拍了拍她的手,「我去瞧瞧。」

        「我跟你去。」

        他本想拒絕,但看夏彤楓一臉擔憂,終究還是讓她跟隨。

        「我是神醫,看得出來你病得嚴重,就快死了。」

        遠遠的就聽到石頭的叫嚷聲,夏彤楓一顆心直直落到谷底,腳步更顯急促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冷著臉,看她走得急,怕她跌倒,伸手拉住她。

        馬廄裡,石頭趴在地上,被梁王一腳踩住,他一臉的委屈,「你吃了我的藥就會好了,真的,我是神醫。」

        梁王被氣笑了,這個二愣子,普天之下還沒人敢這麼冒犯他,抬起腳一踢,南宮旭日飛身一擋,還一掌揮了過來。

        梁王雙眼一瞪,閃過他這一掌,「南宮旭日,你不要命了?」

        「梁王大度,何必跟個小輩計較?」南宮旭日慢條斯理的將雙手負到身後,擋在石頭的面前。

        「本王計較?!」梁王假笑了一聲,「那個該死的混帳,居然咒本王死?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神情不變的說:「石頭也常說我病入膏肓,大限之期不遠,但我也好好的活著。梁王不如姑且將他的詛咒當成是消業障,梁王必將長命百歲。」

        「南宮旭日,本王今日才知原來你還有顛倒黑白的本事。」

        「梁王過獎。」

        「本王可不是在誇讚你。」梁王氣得牙癢癢的。

        「姊姊,這個人是壞人。」石頭委屈的看著蹲在自己身旁的夏彤楓,眨了眨眼中的水霧,「欺負石頭。」

        「噓。」夏彤楓連忙扶起他,「石頭別亂說。」

        「石頭沒亂說,石頭來看石寶,看到他在摸石寶脖子,他說他喜歡石寶,所以我以為他是好人,看他臉色不好,才要給他藥吃,可是他打石頭,」他捂著自己的肚子,「好疼。」夏彤楓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背,「等回去後,姊姊給石頭擦藥。」

        「這小子腦子不正常。」梁王的口氣依然有怒,但看神情似乎是平靜了許多。

        夏彤楓連忙拉著石頭跪了下來,「回王爺,這是奴婢的弟弟,有時會腦子胡塗,但沒有惡意,請王爺大人大量,饒過奴婢的弟弟。」

        「饒他?」梁王一哼,「你以為本王是開善堂的?行,南宮小子,我要那匹馬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一點都不意外的看向梁王的手指向石寶,這個人就是個不講理的。

        石頭一見可不依,連忙說道:「石寶是石頭的。」

        「傻子,」梁王啐道:「你是要馬還是要命?」

        「要馬。」

        「石頭、石頭,果然腦子像石頭。」梁王直指著他,「好!今天本王就要你的命。」

        「王爺息怒。」穆意謹的聲音在梁王和南宮旭日要打起來前響起,「別說是馬,就算是金山銀山也得給王爺送上,只不過王爺大度,索馬一事,不知能否看在在下的分上,稍後再議。」

        看到穆意謹,這人並不會隨意插手管閒事,除非……臉色原就不好看的南宮旭日神情更加陰鬱了。「是大娘出事了嗎?」

        穆意謹點了下頭,「吐了不少血,扶柳本要通報,但因梁王在此,怕冒犯梁王,便由我走一趟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覺得渾身發涼,也顧不得冒不冒犯的問題了,拉著石頭就往外跑。

        「南宮家的良駒無數,任由梁王挑選,但獨獨石寶不成。」南宮旭日丟下這句話後轉身離去。

        「本王看中的偏就是那匹馬。」梁王故意似的在南宮旭日身後說道。

        穆意謹聞言,不由輕嘆,「王爺這又是何必呢?」

        梁王冷冷一哼,他想要什麼,根本無須向人解釋。

        「王爺若執意而為,只怕日後後悔莫及。」

        梁王不屑的看著他,「好的不學,學你那個神棍爹。當年本王被你爹騙了一次,要不是皇兄攔著,本王早就一刀砍了他,所以別再在本王面前胡言亂語,本王早已不信蒼天鬼神。」

        穆意謹只能搖了搖頭,閉上了嘴,不再多言。

        梁王逕自摸著石寶的頸項,他愛馬,尤其是黑馬,因為他的孩子最想要的生辰禮便是匹黑馬,可是,他的孩子沒等到生辰禮就死了。這麼多年,他擁有黑馬無數,養在京城郊外愛子的陵墓旁,清一色全是健美、四肢有力的良駒,方才看到這匹馬,雖說通體黑亮,但卻溫馴過頭,他根本看不上眼,只是突然之間,他想到了他死去的孩子——他的性子與他的娘親一般溫柔,或許他也跟他娘親一般不愛殺戮,他喜歡的該是這種溫馴的馬……

        所以這匹馬,他要定了!

        夏彤楓拉著石頭進房時,何氏正好讓扶柳換了一身乾淨的衣物剛躺下。

        夏彤楓看著一旁帶血的外衣,心中一緊,「娘,你感覺如何?」

        「我沒事。」何氏的笑容有些虛弱,但還是安撫她道:「嚇著你了?」

        夏彤楓搖了搖頭,一臉擔憂,「怎麼好好的會吐血呢?」

        「都怪我不好,」扶柳懊惱的開口,「一時情急,將石頭少爺得罪梁王的事告知夫人,夫人一急之下就吐了口血,暈了過去,慶幸是表少爺正好到來,施了針才讓夫人醒過來。」

        「娘,」石頭坐在床沿,嘟著嘴說:「石頭看到壞人,壞人打石頭,還要跟石頭搶石寶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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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48#
    發表於 2018-3-31 13:38:44
    第四十三章

        何氏的眉頭輕皺,「到底怎麼回事?」

        「娘,別擔心。」夏彤楓聽到後頭聲響,轉頭瞥了眼大步走進來的南宮旭日,道:「少主會作主的。」

        何氏的身子不好,她不願讓她徒增煩惱。

        「妮子說的是,」南宮旭日接口,「這件事,我自會處置。」

        何氏沉默,不論是南宮旭日或夏彤楓,他們維護石頭的心她自然清楚,只是對方可是梁王,向來為所欲為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梁王。

        她揉了揉石頭的頭,「石頭乖,這陣子乖乖陪著娘,別四處跑,也別去看石寶好嗎?」石頭想拒絕,但看著他一向最喜愛的娘親,他遲疑了。他雖然不聰明,但他看得出娘的氣色不好,吃不下東西,痩了很多,方才還吐了血,所以他不能惹娘不開心,所以雖然想天天去看石寶,但他還是乖乖點頭。

        「石頭喜歡娘,石頭只要陪著娘。」

        「乖。」何氏一笑,「只是瞧你這臉,就像小花貓似的,快回房去洗洗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喚來下人將石頭帶下去。

        夏彤楓替何氏將被子蓋上,「娘也該累了,先歇息會,有話睡醒再說。」

        「你也休息吧—」

        夏彤楓起身,確定屋裡的火盆燒足,這才跟南宮旭日步了出去。

        何氏的情況不好,夏彤楓心裡明白,但始終不願承認,「梁王的事,該如何處置?他似乎真打算要石寶?」

        堂堂一個王爺,真是越活越回去,竟跟個心智像個孩子的石頭搶東西,南宮旭日惱在心裡,但面上不顯,「放心吧,不會有事。」

        他雖說得雲淡風輕,但夏彤楓知道得罪梁王絕對沒有好下場,只是以她的身份,縱使不安也無能為力。

        接下來的幾日,石頭真的乖乖的陪著何氏,甚至在晚上時還硬讓人弄了張小榻,跟著夏彤楓一起守在何氏的房裡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對兩人並非親手足卻待在同間房心裡有些吃味,但也不至於不識相的在這個時候惹夏彤楓不快。

        今天一起床,發現昨夜又下了場雪,外頭一片白茫。

        何氏雖然體力不好,卻還是叫著石頭和夏彤楓,兩人一人一邊扶著她,倚在窗邊看著外頭的一片雪景。

        石頭閒不住,看見外頭漂亮,硬要出去外面玩。

        夏彤楓拗不過他,只好讓他穿得厚實些,放他出去。

        何氏的目光追隨著在雪地裡的石頭,她生在南方,鮮少見白雪紛飛,思緒飛轉,想她待字閨中時,也從未想過有一日會離鄉背井來到北方,一待多年,最終可能客死異鄉……

        她略微淒婉的一笑,「告訴少主,若梁王真要石寶,就把石寶給了梁王吧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微驚了下,這幾日她都沒在何氏面前提起梁王,一方面是怕何氏擔心,另一方面也怕石頭聽了又要鬧騰,沒料到何氏會主動提了。

        「少主說他會處理此事。」這話說得夏彤楓都有些心虛,因為梁王就是個不講理的,她的嘴不由一撇,實在稱不上喜歡此人。

        「梁王生性張狂,想要之物,非要到手方休,他是王爺,權勢滔天,無須為了石頭,與之相爭。」

        「在我與少主心中,石頭可比那個王爺重要多了,石寶若真讓給王爺,石頭肯定難過。」

        「這孩子的忘性大,早晚會忘的。」何氏微斂了下眸子,原希望在有生之年見到石頭像個常人一般,只可惜她可能看不到了。「妮子。」

        「娘。」夏彤楓立刻應聲。

        「你可知石頭為什麼總叨唸著要黑色的馬?」

        夏彤楓想了一會兒,搖了搖頭,她只知道要匹馬是石頭的心願,至於為什麼,她倒從沒想過。

        「石頭小時候,不像現在這樣,他是個聰明機靈的孩子,他爹在他五歲時曾說過,在他六歲生辰時,會送他一匹通體黑色的馬,他很開心,心心唸唸,可惜最後他變成了這模樣,但就算變了,他還是記得他爹說要送他的馬駒,所以他一直記著,從沒忘過。」

        想起過去,何氏心中五味雜陳,明明就是他承諾石頭,他沒有依約,現在反而來跟石頭搶馬。

        十多年過去,原以為隔了千山萬水,再無相見之期,怎知在她時日無多之際,老天爺竟安排她與他只隔了幾道高牆,踩在同一片土地之上。如果這是緣分的話,她希望這是最後的緣,從此之後,無論此生或來世,縱使相逢,也是路上擦身而過的陌路人。

        這麼多年來,夏彤楓第一次聽到何氏提及石頭的爹,她的雙眼始終不離何氏,心中莫名的感到恐懼,「娘是不是累了?我扶你回床上歇著……」

        何氏搖頭,「我聽家主提及,少主不打算延續家業,南宮家數代育馬,上貢戰馬立功無數,若少主就此放棄,是天下的損失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自然知道南宮旭日的打算,南宮家育馬術失傳雖然可惜,但無人能勸南宮旭日改變心意。

        「如今興許只有你開口,才能令少主心思回轉。」

        「可是娘——」

        「梁王在此長住,可不是為了幾匹馬、幾件珍寶,他是王爺,當今聖上的胞弟,多年來替朝廷馴戰馬、練兵將。南宮家育馬術失傳,少主捨得,朝廷不會捨得。梁王張狂,無所不用其極,與他作對,不會有好下場。少主自傲,興許無懼,但畢竟年少,我怕最終害的是你。」

        梁王最擅長的便是用他人重視之人事物逼人就範,多年過去,看來還是如此……何氏有些站不住腳,卻又捨不得離開這片美景,她靠著夏彤楓,支撐著自己,看著雪地裡的石頭玩得正歡。

        「勸勸少主,為朝廷、為天下,識大局、知大勢,方合乎天地正道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沉默,若這是何氏最後的心願,她會替她做到。

        她握住何氏冰涼的手,道:「我知道了,娘。」

        何氏安慰一笑,「如今你身邊有了人,我能放心,但是,我放心不下石頭。」

        「娘如果放心不下,就一定要好好養著身子,我們一起等著看石頭變好,然後娶妻生子。」

        何氏輕笑出聲,「只怕我等不到了。」

        「娘!」夏彤楓的臉色一變,「我不許你這麼說。」

        「傻丫頭,生老病死,世間之常理,百年聚,終須一別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忍著淚搖頭,「娘還年輕,還有大好的光陰。」

        「我原希望你能與石頭成親,但你有你的路要走,若我真有個萬一,你可別傻得替我守孝,你早早與少主成親,生個胖娃娃。」何氏覺得眼前景色開始模糊,她彷彿看見石頭頑皮,拿著雪球丟著枝幹,枝幹上的雪落在他的頭上,惹來他哈哈大笑,她扯了下嘴角,「替我照顧石頭,別讓梁王……傷了他……」

        夏彤楓察覺何氏握著自己的手一鬆,她驚呼了一聲,何氏的身子向前倒去。

        她連忙扶住她的肩膀,連聲呼喚,「娘!娘!」

        何氏已經癱在她的懷中,緊閉著雙眼,沒有任何回應。

        夏彤楓連忙叫人。

        站在雪地的石頭猶然未知,傻乎乎的看著眾人齊往房裡跑去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來時,穆意謹已經到來,一見到他,穆意謹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,輕搖了下頭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神情嚴肅,雖說早有心理準備,但眼前這一幕依然令他的心一沉。

        穆意謹精通天地玄學,能人所不能,若他有解,也不會見死不救,看來真是大限之期已至。

        何氏倒下後,始終未醒。

        「朝曦,」扶柳來到夏彤楓身旁,輕聲說道:「少主有請。」

        這個時候,夏彤楓並不想離開何氏半步,但也知道南宮旭日會派人來請,肯定有要事。

        她站起身,石頭趴在床側,看著何氏,人顯得無精打采,她伸出手輕揉了揉他的頭,走了出去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在正堂裡,讓人請來穆意謹,打算今曰拿回賣身契,讓此事在何氏過世之前有個了結,讓人走得心安。

        沒料到梁王也來湊熱鬧,南宮旭日的臉色始終陰沉著,這一個個的臉皮都比銅牆鐵壁還厚。

        正堂氣氛透了絲肅穆,夏彤楓見狀心中不由遲疑了下,憑她以前的身份,連在堂外伺候的資格都沒有,更別提堂而皇之的踏足而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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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49#
    發表於 2018-3-31 13:39:57
    第四十四章

        在扶柳鼓勵的眼神之下,她靜下心,下巴微揚的進去,看著坐在上位的南宮旭日,她下意識的對他露齒一笑,但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,收了笑意,眼神微斂,恭敬的行了個禮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對她的卑微態度不以為然,但有眾多眼睛瞧著,他也沒多言,免得令她更不自在。

        讓她起身,向前說話,要一旁的南宮明將手中木盒拿到夏彤楓面前。

        夏彤楓不解的接過打開,裡頭放有兩張紙,她並不陌生,一張是八歲那年她入南宮府所簽下的賣身契,另一張則是她為求穆意謹救石頭與穆家簽的賣身契。

        「兩份賣身契,你這丫頭膽子不小,南宮家若要追究,都能把你捉去見官了。」梁王在一旁口氣涼涼的說。

        夏彤楓一驚,連忙跪了下來,雖說當時是失憶,但若南宮家追究,確實如梁王所言,責任都在她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沒好氣的瞟了梁王一眼,就知道有他在,準沒好事。

        「妮子,別怕。」穆意謹上前,握著夏彤楓的手臂,不顧南宮旭日驀然陰沉的臉,逕自將人扶起來,「今日我們找你過來,不是要追究,而是要給你個選擇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被扶起身,表情不解。

        「本座與南宮少主已然協議,本座承諾,不論你是否至穆家為奴,本座都會出手醫治石頭。只是你一人簽訂了兩份賣身契是事實,總得給我們倆一個結果,你最終選擇留在南宮家或是跟本座離開?」

        夏彤楓怔了下,她自然會選擇留在南宮家,只是看著穆意謹,她驀然有些恍神一想起了何氏的話,目光暗暗的飄向梁王……

        為了南宮旭日也為了石頭,不能惹惱梁王,梁王想要什麼,就得給什麼……她咬了下牙,心一橫地道:「奴婢的選擇是——穆家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懷疑自己聽錯了,「穆家?!」

        夏彤楓心虛的看著南宮旭日深邃如淵、彷彿能奪人心神的雙眼,還是強迫自己點頭,「是,奴婢選擇穆家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沉默,眉間帶著」股若隱若現的陰沉,他從沒料到夏彤楓會選擇跟隨穆意謹離開。他起身,一把捉住她,「你胡說什麼?」

        「放手,小子,人家都做了決定,」梁王開了口,「你一個堂堂男子漢,難不成想出爾反爾?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雙眼微眯,看著老神在在的穆意謹,難道,他早就算出了今日這個結果?

        「表哥,我可以撕毀這份賣身契,將人留下,至於條件是什麼,你也很清楚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聞言,心中瞭然,眼底閃過一絲難以置信,「你幫他?幫個外人?」

        「不是,我是為了你。其實你一生與馬為伍,你自己心中也是不捨,何不隨心而走?一心復仇如同雙面刃,傷人也自傷。我娘昏迷前交代,盼少主為朝廷、為天下,識大局、知大勢,方合乎天地正道。」

        他僵著身體,木然的看著她。

        「丫頭,看不出你還有個有腦子的娘親,」梁王撫著下巴嘖嘖出聲,「說得出這番大道理,不容易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沒有理會梁王,伸手要拿賣身契。

        穆意謹伸手要擋卻遲了一步,眼睜睜看著兩張賣身契同時被撕個粉碎。

        「你這不是耍無賴嗎?」穆意謹難以置信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瞪了他一眼,「官府登記在冊,還怕我撕了什麼賣身契,立刻派人去官府撤了妮子的奴籍,然後給我滾出景城,從今而後,南宮家與穆家的親事一筆勾消,若穆蓉兒硬要嫁入南宮家可以,讓她去祠堂守著南宮定弘一輩子。還有你,梁王爺,每年該進貢之戰馬,往後我自會派人與朝廷商量,如此,王爺可以回京了。」

        「你不會出爾反爾吧?」梁王懷疑。

        「隨便王爺愛信不信。」南宮旭日拉著夏彤楓就往外走。

        夏彤楓踉蹌的被拉著走,沒人敢不識相的去攔。

        「這小子脾氣挺火爆的,要不是看在他還有點利用價值的分上,本王哪容得下他放肆。」

        「有才之人,難免有些恃才傲物,就如同王爺。」

        「這倒是不假。」梁王眼底閃過一抹快意,坐了下來,寫意的喝了口茶。「你打算什麼時候啟程?」

        「過幾日。」穆意謹淺淺一笑,「我還得等表哥回頭求我。」

        「他賣身契都撕了,已經叫你滾了。」

        「是,但他還是會來求我。」

        看著穆意謹一副凡事瞭然於心的樣子,梁王沒來由的覺得不舒服,他以前就討厭穆意謹的神棍爹,現在發現自己更討厭神棍生下來的小神棍。

        「慢……少主……慢點!」夏彤楓被南宮旭日拉出正堂,走得踉蹌,見南宮旭日一副不管不顧的模樣,她不悅的一喊,「太陽,給我停下!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硬生生的停下腳步,轉過身來瞪著她。

        她不由縮了下脖子,有些不自在的說:「我是為了你好。」

        「為我好?!讓我顏面盡失?」她知道當她脫口選穆家時,他的心有多痛嗎?

        她討好的拉著他的手,笑眯起一雙眼,「這不是突然想起娘親的交代,一時沒有多想嗎,別生氣了,我給你煮好吃的,當賠罪。」

        他伸手擰了下她的鼻子,「我不是石頭。」

        「你當然不是石頭,石頭沒你脾氣差。」

        「你說什麼?」

        「沒有!」她忙著搖頭,「梁王離開,我是鬆了口氣,但是家主不成,你得把話收回。」

        他挑了挑眉。

        「家主走了,娘親怎麼辦?」如今除了穆意謹之外,夏彤楓不認為天底下還有哪個大夫能救何氏,雖說她知道希望渺茫,但至少何氏能在他施針下身子少些折磨,要走也走得舒適些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一急倒忘了這一點,他不禁皺起了眉頭,「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求他?」

        她撒嬌似的眨著眼,一雙眼勾人的看著他。

        他心中詛咒一聲,算是認栽了——若無法全然的冷情冷意,一旦讓步,最終就是一敗塗地,原本眷戀的只有一個她,之後加了石頭,如今又有了何氏,真是欠了他們的!

        梁王離開景城,陣仗浩大。

        來時梁王帶了十二輛馬車,離去時足足又多了十二輛,穆意謹站在大門相送,看得眼睛一抽。

        看過不要臉的,但要達到梁王這般沒臉沒皮、沒羞沒臊的境地,實非凡人所能及。

        梁王回京時不客氣的帶走南宮府大半的珍寶,其實他並非真看中那些玩意兒,只不過是想惹脾氣像個老頭的南宮旭日不快而已。

        本來打定主意只要他動怒,就有藉口懲辦,挫挫他的傲氣,偏偏南宮旭日就是個沒心的,除了夏彤楓外,身外之物全不看重,他搬了一半南宮府的寶貝,南宮旭日眼睛眨也沒眨一下。

        「南宮小子呢?」

        「他的岳母這陣子身子不好,所以表哥在一旁侍疾。」今日梁王離開,南宮旭日未現身相送,單就這點,梁王就能論他個不敬之罪。「王爺心善,定能體諒他一片孝心。」

        「哼!一門窮親戚,他倒是有心了,但是看親事結得草率,看來也沒多在乎那個門不當戶不對的丫頭,多是一時迷戀,昏了頭吧!」

        關於這點,穆意謹沒有多做辯解,何氏身子不好,掛心夏彤楓婚事,若真要大操大辦,沒個三、五個月可沒法子成,但何氏拖不到那個時候。

        簡單的在府裡拜了高堂,便當是成了禮,不過夏彤楓在南宮旭日心頭的份量,該補上的禮俗將來只會多,不會少。

        馬車後頭有數十匹馬,看樣子也是從南宮家的馬場搜括而來,其中最醒目的就是那匹看來嬌小的黑色小馬。

        「王爺不如聽在下一言,將石寶留下。」

        「你憑什麼讓本王聽你的?」

        穆意謹勉強笑了笑,暗自腹誹:這傢伙真欠揍!但偏偏人家就是命好,會投胎,當個一人之下、萬人之上的王爺。

        梁王張狂的上了馬車,眼角餘光看到有奴婢上前在穆意謹耳際低語了幾句,他僅是瞄了一眼,沒有理會,直接啟程回京。

        腳程若加緊些,應該能趕在皇上生辰前回京,他微眯起眼,背靠著車板,他的摯愛已死,只剩唯一的至親還在,這一輩子心中也只剩那麼一丁點的在乎,全給了他的兄長。

        「王爺。」

        聽到馬車外自己的隨從輕喚,他沒動,只是輕應了一聲,「說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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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發表於 2018-3-31 13:40:58
    第四十五章

        「南宮少主的岳母似乎是不行了,已搬鋪至正廳。」

        梁王沒有反應,帶了幾分涼薄,他自然無須理會一條可有可無的人命。

        雪又開始落下來,明明春天已至,但這雪卻又下了,似乎冷了幾分……

        「夏風。」

        車旁的侍衛聽到叫喚,立刻上前,「是,王爺。」

        「將那匹馬——石寶,送回南宮府。」

        夏風微斂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奇。梁王張狂,向來到手的東西就算不要,也只會毀滅,從沒有歸還之例。

        心中雖驚訝,但他也沒有遲疑,拉著馬頸掉頭,到車隊後頭,親自牽著石寶,送回南宮府。

        南宮府如今一片肅穆,南宮旭日不在乎於禮不符,將何氏搬鋪到了正廳,對他而言,夏彤楓的娘親便是他的娘親,是否為南宮一姓,根本不在他的考量之中。

        週遭已擺設好,鋪上白布,何氏終在這個落雪的春日閉眼長眠,撒手離開人世。

        夏彤楓面色樵悴,眼睛紅腫,跪在何氏靈前,久久不願起來,直到外頭的天都暗了。

        石頭沒有像以往那樣遇事就大哭大鬧,興許也知道這次不同了,他只是哭,不停的流著淚,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。

        扶柳抹著眼淚到了夏彤楓面前,「少夫人,」如今她與南宮旭日成了親,府裡的下人全都改了稱呼,「讓奴婢帶石頭少爺去換身衣服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這才想到替何氏搬鋪時,石頭跌了一跤,衣擺髒了不說,走路還一瘸一拐的,應該是摔痛、摔傷了。

        她伸出手,摟住了跪在身旁的石頭,「石頭別哭,先跟姊姊起來,姊姊帶你換衣服。」石頭木木的起身,跟著夏彤楓走。

        夏彤楓帶著他才踏出正廳,就見到南宮旭日和穆意謹兩人低聲交談。

        一看到她,南宮旭日大步向前,讓下人拿來披風,接過手,為她披上。

        夏彤楓對他扯了下嘴角,看著石頭也讓下人給披上披風。

        「我帶石頭換身衣服,再讓他吃點東西,他的腳方才應該摔傷了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看了下石頭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,「石頭乖,晚些時候去馬廢看看石寶,石寶應該很想石頭這個主子了。」

        石頭有些茫然,最後眨了下眼,才點了點頭,「石頭也想石寶了。」

        「好,等換了衣服,先讓石慶帶你去瞧石寶,不過方才下了雪,你腳又受傷了,可不能吵著要騎馬。」

        「好。」石頭乖巧的點頭。「石頭最乖了,會聽話,但石頭以後再看石寶,石頭想陪娘。」

        看到他的模樣,南宮旭日的心不由一緊,陪著夏彤楓送他回房。

        「石寶不是給了梁王,現下怎麼還會在府裡?」石頭進內室換衣物,夏彤楓這才開口開道。

        「不知梁王哪根筋又抽,出城之後,命人將馬送回來了。」

        雖說夏彤楓不怎麼喜歡梁王這個人,但單就這一點,她還是感激的,至少在喪母這段時間,石頭能有石寶陪伴是好的。

        「你可有聽聞娘親提過石頭的爹?」

        「只提過一次,」夏彤楓老實的回答,「就在梁王執意強搶石寶那幾日,說石頭打小執著要匹馬的原因,是因為石頭的爹曾經給過承諾,石頭始終放在心上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眼底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光亮。梁王狂傲,自以為掌握一切,終究是敵不過蒼天作弄。

        「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?」

        「沒什麼。」南宮旭日抬起手,揉了揉她略微蒼白的臉,「娘親去了,你難過傷心,我能體會,但別太累了。」

        「我知道。」

        聽到聲響,見石頭穿了一身莊重的黑長袍出來,夏彤楓連忙拉著他,要替他的膝蓋上藥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見狀,暗暗抬腳踢了下剛過來的穆意謹,自己接著上前輕柔的扶著夏彤楓,柔聲說道:「你別忘了,有大夫在,讓他動手吧!」

        果然同為人,但命不同……穆意謹忍著被踢痛的小腿,上前替石頭擦藥,想他堂堂穆家家主,天下聞名的神醫,卻得動手醫這小傷小病,真是大材小用啊。不過這個石頭還真能忍,都傷得流血了,還能跪在正廳裡這麼長的時間也沒喊疼,何氏若是還有知覺,該也會感到難受。

        夏彤楓看了,應該也會難過,聽到後頭聲響,他下意識的擋住了夏彤楓的視線,很快的替石頭包紮好,說到底南宮旭日會推他出來,大概也是怕夏彤楓心疼,自己也不是個沒腦子的,還讓夏彤楓看到傷口。

        「石頭沒事吧?」

        「沒事。」穆意謹淺淺一笑,「只是點小傷,但還是別讓他跪得太久。」

        「我明白。」

        石慶已經等在外頭,夏彤楓想讓石頭先跟著他去趟馬廄,但石頭不要,說只想去正廳陪著娘親。

        夏彤楓揉了揉他的臉,看他穿得太單薄,說道:「等會兒。」接著去拿了件披風過來。「不打算說嗎?」穆意謹低聲問道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看著低著頭、有些呆愣的石頭,搖了搖頭。

        緣分錯過便是錯過,如今說再多也無法改變任何事,梁王走了,何氏死了,若兩人心中有遺憾,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注定好結局。

        何氏至死都沒有提過梁王,她明知此人近在咫尺,卻不願相見,就已經做了選擇,他不想在人死後,不顧她的意願。

        何氏重病時交給他的錦袋裡只有簡單的一條絲帕,上頭是只張狂的火鳳,那是先皇特賜梁王府的圖騰,只要梁王所到之處,這張狂的圖騰隨處可見。

        所以見到這條絲帕,石頭的身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?

        穆意謹不由感嘆,「可憐一對有情人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冷冷看他,「若真有心,妮子的娘親一息尚存時,你為何不提?如今說了,是想折磨石頭還是梁王?」

        「我這不是天機不可洩露嗎?我也不是沒給梁王機會,只是……」穆意謹無奈一嘆,「你也知道我若真替石頭找魂,自己傷了骨血不說,還會短陽壽,我再不自制一點,這個也幫,那個也幫的,萬一梁王權勢一壓,逼得我逆天改命,我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。」

        「無須擔憂,據聞禍害會活很久。」

        「所以你的命肯定長。」

        看著南宮旭日的眼神危險的眯起來,穆意謹立刻退了好幾步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看到夏彤楓,懶得理會穆意謹,等著夏彤楓將石頭的披風給穿上,這才上前握住她的手,搓了搓,溫熱她的手。

        天下有情人,或造化、或作弄,未必都能白首不相離。

        擦身而過,是緣分不夠,若能留下的,便是注定,這世上除了夏彤楓以外,凡事他都能不管不顧,只有她他不願錯過,不願放棄。

        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,這是他們的注定。

        石頭見了,也伸出一手握住夏彤楓,想了想,又握住南宮旭日。

        南宮旭日看著他,忍不住揚了下嘴角,從今而後他們就是一家人,終其一生,他會護著夏彤楓,醫好石頭。

        他的目光看向穆意謹,穆意謹注意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,明白這個表哥心中的盤算,他早已認命,自己就算得賠上一條命,也得醫好石頭。

        他一把伸出手,拉過石頭。

        夏彤楓不由一驚。

        「從今而後,他是我的責任,」這句話是對石頭,更是對夏彤楓所說。「石頭自有我看顧,等事情一了,你留在景城,石頭跟我走。石頭,來,哥哥帶你去陪你娘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遲疑了下,看著穆意謹帶著石頭走遠。她知道能救好石頭的只有穆意謹,她想跟在石頭身旁,卻也聽出了穆意謹的言下之意。

        「信不過他?若信不過,便將石頭留下,反正我們能照顧他一輩子。」

        夏彤楓沉默了一會兒,搖了搖頭,「娘始終盼望著石頭能像個常人般,所以讓他走吧,只是,我捨不得。」

        南宮旭日伸手抱著她,天冷,便用身體給她溫暖。「還有我!若想石頭,我就帶你去見他,若他真不能好,我們就帶他回來,這裡是我們的家,也是他的家。」

        她忍著淚水,在他懷中點了點頭。

        從小時候第一眼看到他,她就相信,只要有他在,一切都會好的,直至今日,她心中更是對他所言堅信不移,一切都會變得更好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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