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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awfi1983    時間: 2017-6-12 18:4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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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家要被征收了。”母亲带着一脸的骄傲向在饭桌上的所有人宣布,像是按了暂停键,另外三个人都定格在夹菜的动作,父亲收好筷子,放下碗,也带着满面的笑,有些刺眼,他用机关枪扫射般的眼神扫过我和哥哥,我笑着说:“那很好呀!”心中却没有意料中的欢喜,反而空落落的。

我知道,我是舍不得这个名为“家”的地方,从有记忆以来,我就在这长大,据说,我是和这栋房子一同成长的,我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,它就开始建,我出生,它也就建好了。一抬头,就看到东面的墙,是我和哥哥红艳艳的奖状,本来,右边是我的,左边是他的,每次一数,我的总比他少,我就哭着闹着要他把他的也贴到右边来,所以成了现在这样,右边的“红水”铺天盖地地打向左边。中间的白色缝隙都是我的涂鸦,甚至连到了北墙,有我画的迪迦奥特曼和怪兽,有我照着海报画的周杰伦,有我画的一家人,哥哥从小就听话,每次我喊他一起画,他反而劝我不要画,到后来我学聪明了,再也没有喊他一起了。父母总说我们两个性别生错了,我才是男孩子,他是女孩子才对。很多事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放过,想抓也抓不住。

父母盼这拆迁的欢喜,就像盼星星,盼月亮,终于盼来了般的欢喜,我曾以为我也像他们这般欢喜,只要拆迁了,我们就可以过上好生活,我不断地告诉自己。可真正的感受也只有自己知道。

“子超,你得抓紧了,快点结婚才能排在前头,排在前头,才能有更多的人头费拿呀。”母亲用筷子敲着碗沿,把我从思绪中拉回来。

“嗯嗯,知道了。”哥哥的声音细若蚊鸣。

“刚才你王阿姨又给我发了好几个好女孩的资料,吃完饭你看看。”
“啊!哥哥又要被拉去相亲啊!”我大声抗议道。

“你知道什么呀,吃饭吃饭。”父亲用筷子尾敲了我的头两下。

“他不是不想嘛,他这不在等着李玟姐吗?”我有些愤懑地盯着父亲。

“你李玟姐在国外肯定找男朋友了,人家可是要定居海外的,”母亲用筷子点了个远地以示外国,“哪会理你哥这穷小子,”又用筷子点点我哥,“这就是天差地别。”又用筷子画了个圆圈。“你懂什么?”

“怎么可能?”

“你这小丫头片子,凑什么热闹,坐没坐相,吃没吃相,坐直了,再吃饭。”父亲拍了拍我的背。

我切了一声,坐直了,看到我哥低着头默默扒饭,我心有不甘,狠狠地拨弄着碗里的菜。

“干什么干什么,好好吃饭。”

我没理父亲,心想着什么时候开始父母开始逼着哥哥结婚,从天亮刚起床说到晚上睡觉,一天一个相亲。上一年秋天,村委会放出消息我们村可能会被征收,村里的人就开始不种地了,现在地里的草长得也有我这般高了,满山的橘子,从青到黄再到青,掉在地上,腐烂,发臭,也没人理会。父母也开始催着哥哥结婚,李玟姐和我哥的五年之约是全家人都知道的,可这才过了两年,父母便反悔了,说是为了我哥好,李玟姐出国,是镀金,我哥呆在这村里,铜皮小子一个,乘着征收,家里有点小钱,还能娶个媳妇,再顺便攒个人头费,等李玟姐回来,看得上看不上我哥还是个问题,别赔了夫人又折兵,其实我也隐约感觉到我哥和李玟姐是不可能的,李玟姐刚去那年,俩个人的那黏糊劲,恨不得一天十个电话,现在,一个月也难得通上一个电话。但是我哥他也不想相亲,我得支持他。虽然我不能反对拆迁,但至少我能站在我哥这边,不至于让他孤立无援。想到这,我开始努力扒饭,想着攒足力气帮他。

第二天,我还坐在客厅里的时候,就听到楼下母亲数落哥哥的声音,“那女孩有什么不好的,小家碧玉,对人也客客气气的,你要板着个臭脸,人家欠你钱了。而且我请先生算过了,你们两个八字合得很,旺夫。”

“可是我又不喜欢她。”哥哥声音蔫蔫的,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战斗,整个人精疲力竭的样子。

母亲一边开门,一边训斥,“哪有喜欢不喜欢一说,我和你父亲,不也是相亲结婚,生了你才定下来有了这个家的。”

哥哥意欲反驳的样子似乎刺激了母亲,她突然拔高了声量:“你还想着李玟啊,人家连电话都不打给你,你们俩不可能的,”“妈,你别说的这么难听。”我喊着,母亲并未理会我,没有半分停顿,继续痛骂我哥,“是是是,这些女孩都比不上你的李玟,你看不上人家,人家还看不上你咧。”只听到一声摔门声,哥哥站在原地。

“哥,你没事吧?今天相亲怎么样?妈妈怎么这么生气啊?”我赶紧跑过来问他。

他闭着眼,一言不发,无论我怎样努力撬开他的话匣子,他都像上了锁,没有钥匙绝对打不开,我有些泄气的时候,他睁开了眼,满是落寞,他苦笑着拍了拍我的肩,说:“囡囡,我没事,你去安慰安慰妈妈。”说完,他走到自己的房间里把门关上了。

我心想着怎么办,出门去找母亲,短短一天的功夫,我家后面的那条巷子就被拆得七零八落,一幢幢空荡荡的房子只剩下了个骨架,肆虐的风吹过,没有了屏障,它们愈发大胆。倒在地上的墙体像一个完成重任的士兵,裸露出砖红的身体,任由宰割。青灰色的瓦碎成几片,上面还长着青苔。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飞扬的味道,我有些不适应地捂住鼻口,想到陪伴我们这么久的老屋,也会遭此酷刑,心中难免泛起了酸涩。一声尖利的声音穿透我的耳膜,将我拉回现实,是那个在我家做客必定要带走些东西的媒婆,今天两个红包,明天几包烟酒,甚至在兜里还要揣满糖果才愿意走。她正和村里一个有名的长舌妇抱怨:“潘家小子真不识好歹,介绍这么多个,一个也没看上,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了,呵......”我马上喊住她,怕她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,她转过头,看到我仿佛被吓到了,扯了扯旁边人的袖子,有几分心虚地说:“囡囡呀,越长越漂亮了,阿姨都快认不出了。”

“哈哈,阿姨您真会说话。我就是想问问我哥今天相亲怎么样了?”

“哎,我也跟你直说,你哥真是太难了,我给他介绍的绝对是这十里八村都找不着的好姑娘,要不是看着你妈的面子上,那家人今天得直接翻脸。早知道我也就不介绍了。”对面的女人仿佛给了人天大的恩惠一般,用鼻孔对着我,呼出的气要把我给灼伤。“看你妈那架势,要不是你年龄不够,恨不得也直接给你找个人咧。”旁边的女人极力附和。

身上一阵恶寒,我立马后退了几步,抖了抖身子,想要把鸡皮疙瘩都抖掉,匆忙中谢了她,我就接着去找我的母亲,但那股异样的感觉却挥之不去。

路是新修的柏油马路,还没修完,刚好修到了我家门口,每天况且的噪声让人都睡不了一个好觉,看到有块石子,我一脚把它给踢飞了。以前,这里还是条泥巴路,一到下雨,我就故意踩水坑,欲将溅起来的泥水弄脏和我同路的小伙伴身上,阿梅、阿莉,他们的家也怕是要拆了,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面。正想着阿梅,她就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:“囡囡,快回家,你爸跟你哥打起来了。”

“什么?”我疯似地往家里跑。

回到家,就看到我哥梗着脖子,衣服领子被父亲提得老高地站在客厅里,半边脸肿得老高,还是新鲜的巴掌印,父亲的脸涨得通红,扬起的右手像是在说再来一巴掌,母亲的眼睛哭得血红,一手扯着一个人,势要把他们分开。

“呵,一次征收就让你们红了眼。我和李玟就算不可能,哦也不会随随便便地找个人,更别说是为了征收款去相亲结婚了。囡囡要是到了法定结婚年龄,只怕你们也恨不得立马把她给嫁了。你们这跟买儿子买女儿有什么区别,我宁愿你们不是我爸妈。”

“哥,你别说了。别说了。”我和母亲合抱住他,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,那股异样的感觉愈发强烈,让我想吐。

“你......”父亲的一个你字拖得老长,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下去。

哥哥轻轻地拉开我和母亲的手,重重地摔门而走,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,他走时没有带手机,我们找了一通宵也没有找到他,有人说看见他坐火车去了云南,有人说他去了东北,甚至有人说看到他娶妻生子了,我不知道父母和他有没有联系,或许只是都在瞒着我,我却是再也没有见过他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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