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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
红泪沾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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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chebia166
時間:
2015-5-24 22:56
標題:
红泪沾衣
天上没有月,秦淮河上依然灯火通明,笙歌鹊起。钱虞山独坐扁舟,自斟自饮。他领导的东林党最近连连受挫,来扬州没几日,绿竹杖又丢了。
小舟滑动的水声,听来比此起彼伏的箜篌美妙许多。日渐消瘦的身影,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摇曳。
“
船头可是钱先生?
”
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,虽然是秦淮河上,却没有那种媚气。
钱虞山抬头,右前侧也有一叶小舟并肩而上,船头站着一个丫环模样的人。他挥挥手,示意船童继续划。
“
先生不想见见湄儿?
”
“
湄儿?
”
多么熟悉而又遥远的一个称呼。
河心的一座花船上,桅杆上高高悬起一盏大红灯笼。行里人知道,这船今晚被人包下了。
房间靠北一个紫檀原木长茶几,红丝软缎上方一把古琴。东面是一个红帐绣房,右上角挂着一个香囊,左上角一对秋水如意雌雄剑,剑穗绛紫,有些磨损。
床头衣架上挂着大红猩猩毡斗篷。对面女子素颜白衣,双手放在琴上,迟迟不动指。
钱虞山坐在那里,静静端详着她。峨眉淡扫,凤目微垂之下仍然掩不住灼灼的神采。小巧的鼻子直白而洁,脸色依稀当年缺少血色的样子,只有那不点而红的绛唇薄而圆润。
“
湄儿,
”
钱虞山只喊了一声名字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。
女子双肩微微一动。少顷,轻声说道:
“
山哥,可还记得白门吗?
”
女子就是当年秦淮八艳之一的寇白门。钱虞山娶柳如是的时候,寇白门只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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岁。临别时,柳如是把一对秋水如意剑赠给了寇白门,希望她日后也能找到一个如意的郎君。那个剑穗还是钱谦益亲自系上的。
“
湄儿,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小妹。如今的虞山无事一身轻,乱世之下倒也难得轻闲。
”
钱虞山展开眉头,又有了几分当年的洒脱之气。他转头看看那对如意雌雄剑,站起身来,摸索着剑穗。喃喃说道,
“
剑穗已经旧了,可知是岁月摧人。
”
“
岁月可催人,又岂可摧心?
”
寇白门伸出纤纤玉手从钱虞山手中拿过那把雌剑。钱虞山心中一动,竟然没察觉寇白门悄悄站到了自己身后。
“
山哥,我们对舞一番如何?
”
寇白门玉腕一转,舞出一个剑花,正是如意剑法的起手式。
钱虞山下意识脚下扎丁,雄剑的剑尖递到雌剑前,相差只一分。
不待钱虞山说话,雌剑剑锋顺着雄剑剑身贴身而上,寇白门口中轻轻念道:
“
弱柳扶风青丝软,
”
钱虞山不假思索左脚迈出,右脚画弧,腰身极快一转,右手剑柄已经原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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度转弯,瞬间黏上雌剑,左手勾在寇白门的纤腰上,口中念道:
“
踏雪寻梅小衫单。
”
“
有凤来仪枝头懒,
”
“
见龙在田静九天。
”
……
“
春风拂开玉人面,
”
“
红罗帐里赏婵娟。
”
一套剑法舞完,二人已经双双倒在了芙蓉帐里。
这套剑法本是柳如是与钱虞山合创,剑法高明之处就在于即可对舞娱乐,又可临战杀敌。当年二人对此剑法早就娴熟于胸。如今湄儿这一舞,颇得剑法精髓,个中精妙,似乎犹胜当年柳如是,钱虞山不禁有些呆了。
寇白门淡淡一笑,轻轻推开钱虞山。二人重新落座。
“
山哥,听说你最近辅佐了福王?
”
寇白门问道。
钱虞山脸一红,道:
“
当年东林是为了铲除魏逆阉党,如今物是人非,阉党虽灭,清人又入了关。福王南京称帝,我受马士英邀请,出任了礼部尚书。
”
说完叹了一口气。钱虞山这一声叹出了心中的苦,那福王一看就没有天子之相,马士英又是一庸流之辈。自己空付一身才华,文武双全,却有劲使不上。
“
山哥,这些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懂。我只知道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情就应该去做吧。大丈夫又岂能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呢?
”
寇白门的这句话让钱虞山一机灵。
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本是钱虞山绿竹杖上刻的字,那是他号令东林党的信物。寇白门缓缓起身,从床后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根绿竹杖,钱虞山接过来,正是自己的那根,只是上面又多了一行小字。一看就是寇白门的笔体。
两行字是: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,唯我与尔有是夫!
危而不持,颠而不扶,则焉用彼相助矣!
钱虞山摩挲着这根绿竹杖明白了。看来寇白门早就知道他到了扬州,一直在暗中助他。沉吟片刻说道:
“
有了这根竹杖,再召集东林人就容易多了。小妹,愚兄这就告辞,火速召集旧部,在南京与清军一战。
”
寇白门道:
“
山哥,报国也不在此一时。何不听小妹抚上一曲?
”
说罢十指已经按下琴弦,如天籁般的声音传到钱虞山的耳朵里。
清军南下,势如破竹。把个南京城围成一个铁桶。马士英保着福王逃往台州,只留下钱虞山带着一群老弱残兵在死守城池。守城将领多有劝说钱虞山投降的,都被他严词拒绝。
这日,清军大举攻城,眼看城内弹尽粮绝,钱虞山兀自立在城头指挥,鲜血早染红征衣。城门勘勘攻破,千钧一发之时,敌人后队出现骚动,一队人马不要命的从外向城里的方向杀来。虞山抬头,见为首女子,一身白衣,身材纤细,不是寇白门是谁?
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,钱虞山一挥手中绿竹杖,叫道:
“
其他人守城,所有东林门人随我杀出城去。
”
好一场鏖战,两队杀红眼的斗士,把清军队伍冲的哀号遍野。钱虞山终于与满身鲜血的寇白门会合。边打边退,钱虞山护着寇白门随残部入城。此役清军大损,暂时停止了攻城。
还未到帅府,寇白门眼前一黑,从马上栽下来,钱虞山赶紧把她抱到后堂,吩咐去找郎中。此时寇白门已经睁开眼睛,气若游丝。
“
山哥,别再费心思了,我知道自己要死了,能死在山哥怀里,已经值了。
”
“
湄儿,快不要胡说,我马上找人给你疗伤。
”
钱虞山想把她先放到床上,被寇白门的手紧紧攥住。
“
山哥,不要走,我时间不多了。你要听我说。
”
钱虞山使劲的点头,
“
好,湄儿,我不走,就在这里。
”
“
山哥,我好羡慕柳姐姐,她的幸福就是今生遇上了一个知己。我的不幸,就是和姐姐遇上了同一个知己。
”
钱虞山有如万箭穿心的痛。
“
山哥,你记住,我死了以后要把我葬回扬州。因为那里才是我的家,我是在那里认识的山哥,对吗?
”
寇白门说一句,钱虞山就点点头。
寇白门嘴角上挂着笑,秀目慢慢闭上,两行红泪流下来,顺着脸颊沾到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白衣上。
后记:三日后,南京城破,钱虞山被俘之时怀里还抱着寇白门。又三日,钱虞山投降。据说,他投降的唯一条件就是把怀中的这个女子亲自葬到秦淮河畔。至于是非曲直,任凭后人评说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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