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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长胡子的那一天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山里来的贼    時間: 2014-2-27 09:38
標題: 长胡子的那一天
一个人长到16岁还未刮过胡子,那可真糟糕。在圣诞节,父亲给了我一个装有香皂、骨柄剃须刷和最时髦的剃刀的大口杯,满怀信心地眨眨眼说:“你不久就会需要这些东西的。”
  1949年4月2日,我收拾起从未使用过的大口杯、剃须刀和剃须刷,跟随父母走上舷梯,登上豪华舒适的“玛丽亚王后”客轮,去英格兰作短期旅行。
  登船后,我和一位朋友一直在看乘客名单,突然,我不太相信地指着一个名字大声念道:“温斯顿·邱吉尔。”邱吉尔!在我16岁的时候,他在我心目中如同神明一般。
  我直奔父亲的舱房,问道:“你知道谁在这条船上吗?”
  他说:“知道。”说着递给我一封短简,上面写着:“亲爱的奥斯勒先生,我们能同船航行,真是幸运之至!星期二您能偕尊夫人及令公子屈驾光临,与我们共进茶点吗?”签名:邱吉尔。
  此时我才想起,我父母亲也算是“名人”,是名作家呢!
  以后几天里,我两次见到这位伟人。第一次是在用餐时,他和我们隔着两张桌子。只见深红色细条子外衣上方,一张红润的圆脸显得容光焕发。他对所有的人报以微笑,直至主菜端上。这时他对着盘子皱起眉头,脸色从红润一变而为通红。厨师长被召来,邱吉尔十分激动地指着食物,在空中挥动着双手。他显然在示范应该如何烧菜。
  一天深夜,我又见到了他。他由两名男子搀扶着,踉踉跄跄向自己的舱房走去。
  这两件小事搅乱了我的心。我没料到,一个神明的举止竟会如此。赴会前的那个早晨,我对父亲倾吐了我的想法:邱吉尔态度粗暴,还爱酗酒。
  “你在对他评头论足吗?”父亲深深吹了口气:“50多年前,他参加了历史上最后一次骑兵大冲锋。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,他激励他的国家单枪匹马同纳粹交战。他是历史上寥寥无几的伟大演说家之一,写下了一些自莎士比亚以来最伟大的英语著作。而你却由于他当众挑剔食物而感到困惑,还认为他饮酒过多。你是否知道,当人们抱怨格兰特是酒鬼时,林肯是怎么说的?”
  “不知道。”
  “他说:‘如果酒能帮他打赢战争,我要送给他一整箱威士忌。’”父亲沉默了一会,接着平心静气地说:“你正在进入成年期。你该明白,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。英雄自然也不是十全十美。你必须培养一种……均衡感。”
  那天,我穿着停当,跨进邱吉尔的舱房时还有点迷迷糊糊。我如释重负地发觉邱吉尔不在房内。客人很多,邱吉尔夫人开始替人作介绍,这时屋里“唰”的肃静下来。我转身一看,邱吉尔本人竟站在屋里,抽着一支硕大无比的雪茄烟。他穿着我从未见过的奇怪服装,是条灰色的连衣裤,用类似帆布的料子做成,前面装了条直通到底的拉练。后来我才知道,这是他在二次大战时的战地服装。
  他从人群中走过,边走边同人握手致意。接着他挽住我父亲的胳膊,大步走到屋子的另一头。我拼命往前凑,就在这时,邱吉尔恰巧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。他莞尔一笑,招手示意我过去。
  我走到他们跟前时,父亲迅速对我使了个眼色,我不会误解其含义:你必须绝对沉默!
  邱吉尔谈起他在密苏里州的富尔顿大学所作的演讲,他在这次演讲中首先使用了“铁幕”一词。我父亲说:“你的预言又一次实现了。英国和西方之间存在着可怕的分歧,你准备怎么做呢?”
  邱吉尔没有立即回答。他看了我一眼,仿佛在看我是否听得懂这番话。接着他扫视了一下屋里的其他人。“哦,现在,”他提高声音,字斟句酌,一字一顿地吐出下面的话来,仿佛在议会中发表演说似的,“现在——你是在要求我踏上——把陈辞滥调和信口开河分隔开的——那道鸿沟上的独木小桥。”
  人们哄堂大笑。自从进屋后,我这还是第一次感到自在。我感到如此自在,竟不觉开口说话了。我问道:“邱吉尔先生,如果俄国人研制成原子弹,你认为他们会对使用它犹豫吗?”
  我父亲眨了眨眼睛,猛地一晃脑袋,盯着我看。我立刻后悔自己不该多说话。
  可是邱吉尔似乎挺高兴。
  他说:“嗯,那得视情形而定,不是吗?东方可能会有3颗原子弹,西方则可能有100颗。但是,假如反过来呢?”
  我父亲刚要开口,可邱吉尔继续只顾自己往下说。“你明白——”他照旧字斟句酌,一字一顿,声音逐渐增大,口齿含糊不清地说,“你明白——就原子弹而言(屋里又安静下来)这全是一个——””“他似乎想不出精确的词来圆满阐述他的想法。我当时没看出他仅是在等待屋里所有的人都凝神静听,却只觉得邱吉尔忽然苦恼不堪地没有能力表达自己的意思,而我父亲不知为何并不打算去救他出困境。
  “先生,”我说,声音似乎嘶哑了,“你的意思是不是说,这全是一个——均衡的问题?”
  我父亲睁大了眼,惊慌地凑上前来,可是邱吉尔举起一只威严的手,拿那支令人敬畏的雪茄指着我说:“就是这词儿,千真万确!‘均衡’是个很好的词,可是无论在战争时期还是和平时期,这个词经常被人遗忘。年轻人,你每天早上一醒来就该说这个词,每次站在镜子前刮胡子时,就该对自己说这个词。”
  听了这番话,我的头都发晕了。我看出父亲不再生我的气了,不觉释然,于是得意洋洋地默然静听他们继续交谈……用完茶点,我们离开邱吉尔的房间,来到走廊上,我兴高采烈,不禁叫嚷起来:“你信不信?他竟以为我刮过胡子的!”
  父亲停步仔细打量我一番,说道:“如果我是你的话,就会找面镜子仔细照一照。”
  在我舱房的浴室里,我端详了很久才弄清了真相。在我鼻子下和下巴两边,出现了明白无误的连鬓胡子的痕迹。这些胡子非常轻淡柔软,但好歹总算有了。
  我举起剃刀,对着镜子,以尽可能深沉的声音,说出我成为男子汉的第一句话:“你知道,这全是——啊,这完全是一个均衡的问题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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